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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华靠在榻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但吉祥刚放下托盘,他就出声道:“召千牛备身唐喧来。”
“是。”吉祥依言出去了。
如意将筷子递给彰华:“陛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彰华终于放下了手心里的布条,拿起筷子用膳。他吃得依旧不多,如意在一旁看得两眼汪汪。
“陛下,您得多吃点啊,这两年吃得少睡得少,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彰华看他一眼,笑了笑:“没事,别担心。撤了吧。”
如意没办法,只好噘着嘴巴拿走了托盘。而这时,唐喧到了。
彰华吩咐道:“你派一队人去万毓林巡戒,这些天任何人没有朕的手谕,不得入林。然后,你亲自去一趟风府,告知小雅,三天后,朕要带个人去陶鹤山庄。”
唐喧面无表情,应声道:“是!”
“还有,调一队千牛卫来,在殿旁随时候命。”
“是!”
“去吧。”
唐喧走后,如意犹豫地问道:“陛下,那、那给红茧的回复呢?”
彰华拿起几上已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布条,扔入了一旁的火盆中,火光点缀了他的眼睛,至此也照亮了他的疲惫与柔软。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而这个字,是在忙碌一天强行将之搁置在旁、不去深思、不去惦念后的最终回应。
一朵十五年前开始酝酿的云,终于攒够了令天地变色的重量,滂沱而下。
眼见它就要疯狂肆虐,冲垮一切。
而他也只能说一句“好”。
好的,允你所求。
来吧。
我们一起来处理。
孟不离赶着巨型马车,走进了万毓林。
坐在车中的谢长晏掀起车帘,只见暖日阳光下郁郁葱葱的树木,像个熟悉的老朋友,对她的回归摆出了欢迎的姿态。
三月底的京郊,姹紫嫣红地渲染出春的气息。自玉滨大运河开后,北境缺水的窘迫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呈现出一种朝气蓬勃的新生。
马车一直驰到溪边才停下,溪水潺潺,果然也比走时涨了许多。
谢长晏下车,走到一棵胡桃树下,挖了个坑。然后,从车中取出一件狐裘。
郑氏的尸体,她在滨州时海葬了,让娘亲的灵魂和爹爹一起永远安息在了蔚蓝色的大海里。
而此番回京,每到一城,都会埋一件娘亲生前用过的物品,以做纪念。
到了万毓林,选的就是狐裘。
她曾在此林中狩到狐狸,郑氏将之缝成了皮裘。她在渭陵渡口拉船时把衣服弄破了,郑氏也没舍得扔,一直放在车内当盖被,天冷时裹腿用。
此番从车中取出来,皮毛柔软温暖,仿佛还带着郑氏温柔祥和的气息。
娘亲,你要等我。
等我查明真相,为爹爹和你讨还公道后,就去找你们,到那时,就再没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了。
所以,要等我。
要保佑我。
谢长晏将狐裘放入坑中,正要去捡铲子盖上土时,一只手先她一步将铲子拿了起来。
那只手修长精壮,颇具力量,却不是孟不离的。
谢长晏的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疾跳起来。她慢慢地、一点点地扭头,看见那个人黑色窄袖、圆领袍襟、折上头巾。而他的面貌,尚未来得及细看,黑袖里的手臂已朝她伸过来,一带——
抱住了她。
一阵风来,树林里全是树叶婆娑的沙沙声。
天地因此悠远,红尘因此沉静。
谢长晏因此,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曾经,在求鲁馆坍塌之际,这具身体抱过她。
在她的脚不慎掉进幸川的冰窟之际,这具身体也抱过她。
第一次,源于保护。
第二次,源于怜惜。
而这一次,源于安慰。
谢长晏被动地倚靠在宽广的胸怀中,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的热流,一颗心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她曾爱慕这个人,渴望这个人。如今,爱慕和渴望都已消逝,可她靠着这个人时,依然感到一种发自肺腑的安心。
“师兄……”她缓缓开口,“对不起,我来给你添麻烦了。”
她知道自己要做一件多么复杂多么困难的事情,胡智仁无数次告诫她这件事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可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执意要去做。
而想要做成这件事,就必须向彰华求助。
所以,明明说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说好情缘已断一别两宽的,可她还是厚着脸皮回来了。
她知道她是一个大麻烦。
她更知道彰华本身就已经有很多很多天大的麻烦要处理。
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回来试一试。
对不起啊,我真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累赘般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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