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尽管父亲不认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但我仍然强拉着他到医院看病。
雨下得比昨天稍微大了一些,父亲缓慢地跟在我的身后(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里打车并不容易),当我再次提起“欢欢”的事的时候,他竟然是一脸的惊愕:“欢欢?我从来没听说,再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养猫的。”
我叹了口气,说:“对不起,爸爸。”
他凝视着远方阴霾下的破旧建筑,不再说话。
我更坚定了带他去医院的信心。
滨溪市第七人民医院,这个曾经带给我无数恐惧的地方。我小时候的一次梦游吓坏了父亲母亲,恐慌的母亲抱着我穿行于乌黑的夜色中,我至今仍然能回忆起测试脑电波时那些像蜘蛛网一样的恐怖电缆。人生总是那么变化无常,你永远也料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就像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再次来到这里一样。
现在,这座本已破旧不堪的三层楼房由于满墙的苔藓显得更加难以入目,霉变的味道在很远的地方就在雨丝中穿行直漂入我的肺部,我突然咳嗽了起来。
父亲看着我,没有说话。
在忍受着公立医院护士仇视而冰冷的眼神挂完号后,我见到了坐诊的医生。他竟然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读大学的时候就离开这里了,想不到这小子竟然又回来了。
事实上在第一眼我并没有认出他,这个文质彬彬,看起来和我的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并没有让我有任何亲切的感觉。
倒是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说:“老大,你来了?我正准备找你去呢!”
我看着他,企图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想起这个人。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书宁,你忘了,小时候陪你出生入死的那家伙。”
书宁?我继续在脑海里搜索着他的信息,但至少从现在来看,我还是不认识他。
江书宁从他的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说:“老大,看起来你真的忘了,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或者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您这是过河拆桥呢?”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我却真的记不起来他了。
“您难道忘了8岁的时候是谁替您挨了王姨的那盆脏水,忘了高三的时候是谁替你背的黑锅?”他微笑着说。
我的头有些疼,但已经完全记起眼前这个人了,我们在同一天出生,一同长大。他的体格远不如我,很孱弱,所以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我“混”,是我的小死党。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离开这座城市之后。
“您终于想起来了,”他笑着说。
“嗯,原来是你,我几乎认不出你来了。”我说。
江书宁仍然微笑着:“这可不大对,我的变化应该远没有你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象历尽沧桑似的。”
我摇了摇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目前的处境。
“伯父怎么了?”江书宁是个很聪明的人,在看出我有些难言之隐之后,便把目光转向了父亲,说。
“我觉得他好像精神上有点问题了。有些健忘,还有些妄想。”我说。
“唔,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书宁专注地看着父亲。
父亲沉默着,继续看着窗外的雨,佝偻着身体,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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