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一干人等皆已各自落座,她微微欠了欠身,便径直落座了。
甫一抬眼,便瞧见对面最靠着上首的位置上一道昏褐色身形,身上穿得分明是王族冕服,鬓角清楚,从她这里依稀只望见那人的半面眉眼,她心下一怔,竟是穆王燕怀信。
候在一侧的鸢尾见她面露疑虑,忙不迭上前附耳道:“听人说,穆王是今儿才进的京,日夜兼程赶了足足六日,先时才去寿合宫请了安,瞧了瞧病中的崇熙太后。”
她这厢话音方落,打眼瞧着含元殿外头的暮色已经渐渐压下来,守夜的宦人吊着嗓子通传道:“陛下驾到。”
燕怀瑾踩过殿槛,随着殿内一众起身屈膝见了礼,信步闲庭一路畅通无碍踩着石阶往上首落了座,鬓边的九毓冕微微晃了晃珠帘,在面上投下半圈晦明,声音平缓:“都平身罢。”
朝身侧的蔡莲寅招了招手,附耳窃声吩咐了一句,面上一派坦然自若。
不曾想蔡莲寅得了令便往徐杳这里来了,低眉顺眼朝徐杳躬身见礼,原原本本开口:“襄姬大安,陛下请您近前侍奉呢。”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以教颜舜华一干人等听得一清二楚。
徐杳听了他这话,眼风往上首拨了三分,因着崇熙太后抱病不起,眼下倒显得落寞了。
无端端教人想起《诗经》里一句: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
到底还是掸了掸裙裾上的尘埃,循着燕怀瑾适才的足迹过去,身上适才进殿时披着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被鸢尾抱在怀里,此时愈发显得她楚腰纤细,一段曲线玲珑。
大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敛着眼睫一路往上首去,背脊却挺得很直,直到眸光所及处石阶漫漫上抻得是他从广袖里探出的掌心,指间修长如玉,上头的玉扳指还隐约泛着莹光。
徐杳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将柔荑覆在他掌心上,任由他将自己往席间带。因要仔细着脚下的石阶,下意思低了低首,钗光钿影揉在眉眼里。
席着软蒲而坐,面前已新添了筷箸,兀自接过宫人手里的白玉酒壶,先行替燕怀瑾斟罢酒,待他同众人邀了第一杯,这才开席,从始至终只吭着脑袋在他身侧,衣裾之间分明离了足足五寸远,瞧在下首众人眼里却成了徐杳半偎在建安帝身畔似的。
俄然间徐杳置在膝上的腕间一沉,她一双手又被他重新捉回掌心,一面把玩起来,一面还漫不经心俯瞰了下首一眼,正是穆王燕怀信的方位所在。
“都说菏泽乃苦寒之地,今儿瞧见了皇弟,也算别来无恙,想来磨了这些年的性子,也不算憾事。”
燕怀信捧着酒爵朝上首敬了敬:“人生而随尘俗,碌碌为名,汲汲逐利,百载后亦不过黄土一抔,”咽下清酒,几乎是一饮而尽,“砰——”一声置下酒爵,瞧出不小的声响,再开口便是掷地有声,煞是恣意的姿态,“何苦来哉?”
“金玉好物,尚不比林间草木,”燕怀瑾悉数瞧在眼里,眉目间有过一瞬的动容,揉着徐杳的指腹力道也重了三分,“更不若这无边风月。”
“臣弟这些年在菏泽,落得个逍遥自在,整日里可谓是享清福,以往在京都并不知晓,如今离庙堂之远,才见闻许多民意,”燕怀信敛下眸光里涌上的虎视眈眈,面上也渐渐染上些许笑意,“百姓都说做官做府起高楼,民脂民膏在里头。骑着骡子想骏马,官居宰相想王侯。有了千金想万斛,当了皇帝想成仙。”
燕怀瑾喉结微动,听罢席下人这一番话,难免发出两声低低地笑声,这笑意却不达眼底,面上溢出戏谑之意,言辞间却尽是唏嘘:“任他官海起高楼,受千人尊捧,享万民跪奉,可曾窥得造化一息?可又能把生死一辩?”
燕怀信眉头舒展,慢条斯理坐起身来,恭恭敬敬朝上首拜了一礼,屈膝叩头,一闭眼便煞有其事道:“陛下泽被苍生,自是千秋万载。”
第86章 捌陆
燕怀瑾半晌未曾开口, 指尖还摩挲在酒爵上,初时那跪在殿下的穆王燕怀信还算有几分沥胆堕肝的忠臣架势, 奈何被人晾得久了,殿内亦无旁人敢在这个当口开口, 一时间倒显得燕怀信成了跳梁小丑一般。
不急不缓替徐杳挟了一筷子蟹粉酥往她跟前的瓷碗里一搁,微微低了低颔,这是要同徐杳说体己话的意思。
“今儿怎么这般拘泥,平素并不曾见杳杳如此乖觉,可是先时有人开罪了你?”
果不其然,徐杳眼睫微动,眸光在跟前的蟹粉酥上有过一顿, 继而便对上燕怀瑾略染笑意的眸子,下意识嗔目望他,心思却打了个圈, 再一开口已是软声软气:“幸得陛下青睐,待妾照拂有加, 并不曾有人开罪了妾。”屈了屈指头, 丹寇在身侧人掌心里状似无意挠了挠, “穆王还跪着呢,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赶明儿给人留下话柄, 还当是妾一昧拽着您说话,您只好怠慢穆王。”
徐杳也不忌讳,不大不小的声音, 不偏不倚足以教殿内众人听个正着,一番话将罪责悉数揽到自己身上,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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