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谁一纸宿怨告到徐眉黛那里去了,立时便怒不可遏,只说徐小仪丧期未过, 尸骨未寒,这些宫人实乃大逆不道, 她行事更是雷厉风行, 当即下令将兰若轩上上下下一干人等皆鞭笞三十。
一时间好容易落了清静的兰若轩鸡飞狗跳, 人人自危。更有甚者因不屈刑罚,说要上告到娴昭仪那里去讨个公道才好,一来宫人私下受贿当差本就是人人心知肚明之事, 上位者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来他们好歹也是兰若轩的人,便是被人拿住了什么错处, 也须得娴昭仪来罚。
徐眉黛本就心下忿忿,眼下见了有人背主弃义,竟这般顶撞自己,一时气急,只说要将此人打死了为止,岂知这人见状走投无路,竟愈发得寸进尺,指着徐眉黛便啐道:“不过是个只为图自己一时私欲的,平日里专将自家姊妹当傀儡罢了,处处拿捏不算,还迫害人投了井,如今倒摆起道貌岸然的谱来,兰若轩几时轮的着你开口?”
此言一出,众人皆身怀鬼胎打量起上首那位人的神色。
徐眉黛面上一时青白无光,架不住嗽了两声,不料却“哇——”一声呕出血来。
一滩浑浊朱红,渗在绣着梨花的绢帕上。
梨蕊三分白,到头来却还是遭了嫌。
鸢尾将彼时这桩荒唐事一五一十告诉徐杳得时候,她手上还捧着茶托,漫不经心“嗯”了一声:“那兰若轩的宫人倒也好笑,直把娴昭仪当青天大老爷呢。殊不知人家只等你撒赖放泼的劲使完了,才姗姗来迟,横竖不过是再拨些银两安抚罢了。”
“徐姬教人抬辇回惊鸿殿之后更是不省人事,娴昭仪这才传旨下来,命太医院会诊,眼下听说那药方子厉害得很,用人参五分,麦冬五钱,鲜石斛五钱,水煎温服。”鸢尾不由得唏嘘道,“已是在吊命了。”
落晖澹澹,罗绶分香。命鸢尾取了一柄竹骨油纸伞出来,到底还是心下意难平:“徐姬当日曾来落英榭病中探望,如今她这副模样,我势必要去瞧一瞧的。”遂往惊鸿殿去了。
跨着门槛一路进了寝殿,不曾想里头竟无人侍奉左右,四下昏暗幽静,殿中央置的炉鼎上头还熏着袅袅安神香,一道身影倚在窗畔的美人榻上,眼下循着来人脚步声望了一眼:“你来啦。”将手上捧的经书合上,声音嘶哑,“委实让襄姬见笑了,只怪我是个没本事的。”
徐杳也不应她这话,近前才清晰瞧见徐眉黛现下的模样,寡淡一张脸,鬓角蓬松,随意枕在榻上,只衣裳还算端整,上头盖着妆花缎的绒被。她寻了火折子,掌了一角的灯,这才觉得殿内亮堂一些,在徐眉黛跟前寻了个座,十足十慰藉神色:“仔细害了眼睛,你这样又是何苦呢,那些个小人好生无趣,只须打发了便是。”
徐眉黛自顾自借着半边臂坐起身来,面上的矜贵也快挂不住:“不想有一日,你襄姬也能置喙起我来,这个日子,”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合在膝上,颇有些不怒自威,“还过不过了?”
徐杳听罢眼前人这番话一时哂笑,再不同她做些表面文章:“到底那些腌脏的功夫,能见光吗?”眉眼间尽是戏谑,“是你害死徐青颦,你到底还是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姊妹。”
“原也不干她的事,你只管我的死活便是了。”她气若游丝,咳了两声,似是想起什么,一瞬间拧起眉,“是灵檀告诉你的,是不是?”只顾一昧质问起来,吐息之间隐约见白雾茫茫,一下子失力,连背脊也佝偻几分,“是与不是又怎么样呢,不过于事无补,怪我疏忽罢了,这个命数——”她下颔低垂,随之挂下几缕乌殷殷的发丝,叹道,“我认了。”
徐杳不置可否,捡了她跟前的经书,捧在手心,细细打量一番,随手翻了一页,煞有其事念道:“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以此连绵,求出无期。”她面上愈发笑得和煦,恍然大悟道,“你也怕良心不安呀,宫里头都说你素来同皇后交好,只因结了佛缘,如今看来,你这兢兢战战的念佛,全不过是做表面功夫罢了。”
将这贻笑大方的经书往一旁的案上一掷,眼睫低敛,连笑意也渐渐敛去,“人人都当我是个傻得。”
徐眉黛还未曾来得及琢磨她口中的人人是谁,便听她一字一顿道,“你我之间,也算恩怨两清。”再抬起眼帘,仍旧是笑吟吟一双柳叶眼,“你如今滋味不好受罢,我同你一样。只一点,我是素来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凭你是谁,只依我一时痛快便行了。”
徐杳打着来时那柄竹骨油纸伞回去的时候,天色阴晦,落下绵绵细雨来,她指尖凉地厉害。直到回了落英榭,鸢尾忙不迭呈上温热的药汤来,立在一旁絮絮叨叨劝她用了药,末了还是忍不住又数落起她不爱惜自己身子的话头来,具体说什么她也只听了个七七八八。
喉间虽苦涩,她心下却腾起一丝暖意来,好歹也算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想,自己这股子折腾劲也算过去了,总归也要歇一歇。
夜初静,人未寐。苑落竹篁里传来一阵蟋蟀的唏嘘声,不知不觉间已将近亥时,燕怀瑾方才从御书房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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