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山姿没想到沈炼会突然有此一问。
从沈炼苏醒到他被喂完药,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应该早就忘记了谢山姿说过的话——除非他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记了下来。
譬如以识海做纸,魔元为笔。
这种法子不算新鲜,此前有患上离魂病症的修士也这么做过。故而自认为猜得**不离十的谢山姿,在最初的诧异后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喜欢。”
得到了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握着裂纹黑石的沈炼愣住了。
“你在我心里住了太久,”谢山姿直视沈炼的眼睛,用浑不在意的语气轻描淡写道:“我觉得那已经不是喜欢了。”
不是喜欢。
思念一个人整整两千年,数万个日日夜夜百爪挠心,恨不得拉天下所有人给他陪葬,怎么可能会是无足轻重的喜欢呢?
只是可惜,谢山姿的言外之意,以目前沈炼的心性实在难以听出来。他在听到谢山姿说不喜欢之后,眼睛里就开始积蓄眼泪,等谢山姿说完,刚好金豆豆滚出眼眶。
“你居然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那我、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哇呜呜……”沈炼像模像样地嚎啕着,两只后爪在案几上胡乱地蹬来蹬去,就差没打滚了。
谢山姿:“……”
忙着扑灭后院火的凌霜君,并没有发现沈炼这句哭诉的腔调颇为似曾相识。他完全不懂事情为何会如此发展,唯有忙不迭地伸手去捞沈炼,自扇自脸地安慰道:“没有,谁不喜欢你了。”
忙着扭来扭曲不让谢山姿捉住,沈炼百忙之中抽出空闲,分外委屈地控诉道:“就是你!”
眼看沈炼又要哇地哭出来,从没见过这撒泼打滚不要脸仗势的谢山姿,心慌意乱之下,竟然口不择言地道:“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说完,谢山姿自己都被这肉麻兮兮的话震得浑身一颤。
至于听话的沈炼,他哭声一顿,暂时停住了滚来滚去,嘴里追问道:“当真?”
“当真当真。”为了止住那宝贝的金豆豆,谢山姿已经颇有些绝望地破罐子破摔了。
“那好吧,”得了保证,沈炼不甚熟练地收住眼泪,勉勉强强地道,“既然你也喜欢我,我就继续喜欢你好了。”
又是赔不是又是割地赔款,好不容易哄住了,谢山姿看着两只爪子捧着麦芽糖嚼巴欢实的沈炼,出声道:“我不叫喂。”
“唔?”沈炼眼皮不抬,光从喉咙里发出声疑惑的单音。
“我叫,”谢山姿顿了顿,没忍住微微笑了起来,仿佛在笑他自己不自量力的期待似的,“我叫谢山姿。”
“谢山姿?”沈炼吃完了糖,终于匀了个眼神给谢山姿,“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是啊,真是个奇怪的名字。”谢山姿笑着附和,伸出手指替沈炼擦掉了嘴角的糖屑。
沈炼歪了歪脑袋,忽然毫无预兆地探出爪子,戳了下谢山姿的脸颊:“你这里有个洞。”
谢山姿一时没反应过来:“洞?”
“嗯。”沈炼点点头,“笑起来才有,你不笑就没了。”
“你看,现在就没了。”沈炼补充道。
明白沈炼说的是酒窝,谢山姿委实很有几分哭笑不得。他擒住沈炼一戳再戳的小爪子,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不许再戳了。”
“为什么?”右爪被扣住了,沈炼又伸出了左爪。
正说话的功夫,始终不曾有过动静的傀儡炉猛地顶了下盖子。
听见动静,沈炼好奇地扭过头,想用尾巴卷住傀儡炉的一只铜足。
“不许就是不许,”谢山姿拎起半刻不得闲的大祸害,将他抱起来的时候右手背状似无意地从傀儡炉铜盖上擦过,“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沈炼干巴巴地应了声,见谢山姿抱着他往屋外走,遂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山姿招来期期艾艾等在木屋外的修罗伞,道:“不去哪里。你先跟孟然玩会儿,我处理点事情。”
说着,谢山姿把沈炼放在撑开的修罗伞伞面。
目送谢山姿雪白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沈炼感受到身下的修罗伞抖了抖伞面。
“怎么样,我说的办法有用吧?”修罗伞邀功道。
“我跟你说,像你之前那样不打声招呼便跑出去,肯定会被罚的。”修罗伞以过来人的口吻,谆谆告诫道,“凌霜君那么疼你,你若哭了,说不定他会心软,他心软了你就逃过一劫不用受惩罚了。”
“我以前刚生灵智的时候,迷迷糊糊被大骗子骗走了,凌霜君把我找回来后发了好大脾气,连方童子都说有三十年没见凌霜君这么生气了。我那时怕得要死……”
提及往事,修罗伞没忍住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寂静山谷里,一柄四十八骨的黑布油伞承着条银色的小龙,缓缓漂浮在梨花显出凋零之意的梨树下。
“沈炼,你有没有听我讲?”沿着十里的梨树林来回飘了两遍,说得口干舌燥,却没得到半句回应的修罗伞问道。
沈炼低下脑袋,俯视绘着四只小鬼的伞面,茫然且无辜道:“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修罗伞:“……”
“娘嗳,怎么又来了?!”惨遭打击的修罗伞,痛哭流涕道。
另一头,谢山姿刚刚接见了空手而归的傀儡们。
“君上,属下追踪到无边海附近,便失去了那魔修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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