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可非领着柏以凡出了医院,程逸灏的爸爸也来了,柏可非和柏以凡上前去问好。
程爸爸是糖烟酒某个分管处的领导,开着公司的车来的。他领着程逸灏,提议:“可非和以凡一起坐车回去吧。”
柏可非恢复了刚来时的郁郁神色,没说话。
柏以凡瞄了一眼柏可非,对程爸爸说:“谢谢叔叔,柏可非是骑自行车来的,不好坐车走。”
程逸灏挺失望,只好先走了。
看到车走了,柏以凡转脸问柏可非:“你是怎么来的?”
“坐公交。”
柏以凡就往公交站台走,柏可非跟在后面。两人都没提刚才柏以凡说谎的事情。
公交站台已经站满了附中的学生,很多人把校服脱了拿在手上。柏以凡和柏可非只能站在公交站台外围。
柏以凡就开口说:“墩哥这周来没来?”
王远广自从吃了柏家椒盐鸡,周末有时候会来做客。柏爸柏妈都挺喜欢他。
“没来。”柏可非说,“他爸来了,带他出去了。”
柏以凡点头,看了看四周,没认识的人,又问:“你干嘛耷·拉个脸?年纪第一名被姑娘抢了?”
口气介于调侃和闲扯之间。
柏可非叹气:“姑姑回来了。”
柏以凡接茬:“过儿?”
“噗,”柏可非乐了,“是你亲姑姑从英国回来了。咱爸的妹妹。”
爸爸的妹妹是姑姑。柏以凡当然知道。
柏以凡:我还知道姑姑的丈夫叫姑父呢。
他的确有个姑姑,不过柏以凡对此人印象浅薄,胖瘦高矮都不记得,只记得常年旅居海外。
其实柏爸和兄弟姊妹都不亲厚。老柏家一共四个子女,三个小子,一个闺女。排序是大伯,柏爸,姑姑,小叔叔。但是他们兄妹小时候不是一起长大的,柏爸有过一段被寄养经历——被奶奶送出去的。
柏爸和奶奶的关系可想而知。柏以凡上大学时,古代汉语老师讲课文,《郑伯克段于鄢》。这个故事是说,郑国国君有个亲弟弟,他妈偏心眼儿,特别疼他弟弟。于是他妈帮着他弟弟各种谋权造反,打算灭了大儿子。结果没搞成,大儿子灭了小儿子。
当时有人觉得孔老夫子在瞎扯,怎么会有亲妈这么讨厌自己儿子?
柏以凡倒觉得很正常,不信看我奶奶啊,见面要么冷冷淡淡装不认识,要么就捧高踩低说得柏爸一无是处。柏爸上辈子说不定和奶奶是仇家,血海深仇的那种。
这段关系唯一的好处是,不需要担心婆媳问题。柏爸挡着柏妈前头和他妈对着干呢。
好吧,想多了。
柏以凡看了一眼柏可非:“来就来了,管她是从哪块海飘过来的,最多就是个海龟。咱爸那脾气,估计留饭都难。你至于耷·拉着脸好像世界末日么。”
柏可非犹豫着。柏以凡也就不催促,拿出单词本。
一辆7路公交车停下,开走了。一辆19路公交停下,也开走了。一辆2路公交车停下……
柏可非终于开口:“我走的时候,他们正在家里开会。”
“开什么会?”
柏可非回答得巨无奈:“讨论我·日后是学文还是学理。”
柏以凡:……哦。
关于柏可非文理选科,貌似是开过一个家庭会议。后来那事儿挺简单就定下来了。柏以凡都没被列席!
老子一路提着心肝陪着小心,结果你就给我说这个?
柏以凡两个鼻孔出气,抬起脚,瞄准柏可非肖腿,踢!
一踢收脚,柏可非平静地说:“你苦着脸好像要死了一样,我还以为天塌下要你去扛了,杀海龟要你去埋了,搞对象闹出人命要你负责了。”
柏可非抱腿蹲下,抬头愤怒地瞪柏以凡。
柏以凡淡定拉起柏可非:“这有什么好讨论的,你不就是学理嘛。”
“我想学文!”
柏以凡:“你说什么?”
柏可非怅惘:“我想学文科,我文科也很好啊,作文也拿过奖啊。我说了,但姑姑说学理好,好找工作。我拗不过爸妈和姑姑,就出来了。可刚才杨老师也劝我学理……”
柏以凡向柏可非投以同情一瞥,心道:少年你别挣扎了。
柏可非当然是学理,然后考入全国顶级大学,上了个牛逼闪闪的粒子物理与原子核物理专业。接着半道抽风谁都没知会退学去做明星,红都没红一把进监狱,无意间害死爹妈,出狱后烧炭自杀……
等等,这走向不太对!
柏以凡惊出一身冷汗。他捏着单词本,小心翼翼地把日后的事态在脑袋里再推演。
柏可非其实想学文科→柏可非上了理科专业→柏可非退学→柏可非做明星→柏可非入狱→爸妈去世→柏可非自杀
博尔赫斯老爷子曾说,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如果柏可非其实不想学理科,那么日后退学也就有迹可循了。
柏以凡枯站在柏可非身边,突然觉得自己踩在了某个灾难最初的□□上。
柏可非浑若未觉,犹自苦恼:“本来爸妈已经答应我,让我自己选科的。可是姑姑今早一来,就建议学理,学好了年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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