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佐兰内心纠结,紧接着又想起与唐瑞郎的“端阳之约”,就愈发地心乱如麻了。
应不应该劝说父亲,阻止这次弹劾行为?可是单就义理而言,父亲他们要做的事或许并没有错。
没有“错”,那是不是就一定是“对”?
百般纠结之中,叶佐兰再度捧起纸笺细细阅读。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猛地响起了一串气急败坏的脚步声。
难不成,是父亲醒过来了?!
叶佐兰吓得差点儿灵魂出窍。他原地转了一个圈,没找到什么能藏东西的妥当之处,情急之下就将纸笺揣进了怀中。
“佐兰!”
沉重的命令声出现在房间外头:“快把门打开!”
叶佐兰匆匆捋平衣褶,故作镇定地答应一声,走过去抬起了门栓。
叶锴全两三步冲进屋来,一把揪住儿子的衣襟:“有没有拿我的信?!”
叶佐兰自然不敢承认,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般。
叶锴全恶狠狠地看了叶佐兰一眼,转身开始在屋子四处翻找起来。直到把所有的东西都弄得乱七八糟,才确定那份要命的纸笺并没有被藏在屋子里。
对于叶锴全而言,这就意味着另一个更加糟糕的可能。
“难道说……掉在街上了……”
由于睡眠不足的缘故,叶锴全的眼睛充血红肿。刚才叶佐兰帮他脱掉了帽子,因此头发也歪斜披散着,半遮住黄土一般毫无血色的脸庞。
他重新扭过头来看着叶佐兰,目光已经冷了下来。但这种冷,并却不是冷静,而是灰烬一般的绝望。
父亲这一连串的异言异行显然惊吓到了叶佐兰,他一阵接着一阵地打着寒噤,然而藏在他胸口的那封信笺却烫得吓人。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无意间碰倒了长案上的花瓶。
瓷器碎裂的脆响,似乎向叶锴全提点了社么。
“说……是不是藏在你这里?!”
“我……”
这一次,叶佐兰没有辩解或者否认的机会。他只来得及挪了一步,就被父亲抓住了胳膊,一把按倒在长案上。
衣襟被粗暴地扯开了,一叠泛着淡淡青绿色的精致信笺,首先从叶佐兰的怀中掉出来。
但那并不是弹劾的信笺……
第15章 春碎
碧云春树好颜色,红染桃花艳芳泽。
唐瑞郎所用的碧云春树笺,底是汝瓷一般的青色,上头淡淡地扫着两三枝垂柳,柳叶尚且柔嫩,还长着若隐若现的茸絮。
一张碧云春树笺,价值白米三斗,无数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然而此刻,如此一叠好纸,却硬生生地皱在了叶锴全的掌中。
“爹……你的信在这里……”
叶佐兰将那封真正的弹劾文书从怀中取出来,他的手指不停颤抖着,好像拿着的是一块鲜血淋漓的肉,要喂一头饥肠辘辘的虎。
叶锴全立刻有了反应。他一把将弹劾文书抢过,却并没有交还属于儿子的碧云春树笺。
“爹,那、那是孩儿的东西,请还给我。”
就算是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叶佐兰也无法作出对父亲不敬的举动,他唯有低声哀求。
然而叶锴全的回答,却是将纸笺举向叶佐兰无法触及的高处。
这一刻,叶佐兰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霎时手脚冰凉。
他看见父亲的目光飞快扫过那些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字句,看见父亲的脸色从惊讶变得阴沉,眉心的肌肉因为暴怒而微微抽搐。
完了,他都知道了!
姐姐的婚事、弹劾唐权的是非……在这一刻都无法顾及。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伸出利爪,探向叶佐兰。他那尚未完全成熟的心脏已经无法负荷,只想逃。
门就在五步之遥的地方,跑过去,穿过庭院,穿过长廊。一口气从车马同行的侧门跑出去,跑回到国子监去!
叶佐兰只用了短短一瞬,就勾画出了完整的逃跑路线。然而他才刚回神,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正面扇了过来!
啪!!
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叶佐兰的眼前一片花白,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脑袋已经撞在了墙壁上。
右侧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着,鼻腔里更有液体迅速涌出。叶佐兰下意识地猛吸了一下,谁知血又全从嘴里喷了出来。
“畜生……你这个畜生!!”
将他打到流血的叶锴全,依旧盛怒未息。
“我送你去读太学,是叫你去知书识礼的,不是让你给那些达官贵人们做……做什么男宠小唱。你做出如此丑事……叫我以后,如何能在朝中抬起头来?!”
说着,又抬起一脚,踢中叶佐兰的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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