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天气闷得人发慌,乌云在城池上方徘徊不去,几声惊雷将将散开,刃甲摩擦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回荡,从街头到巷尾,令人胆战心惊。
那是奉命捉拿楚国难民的西夷士兵在街上巡逻。
天罡十年春,西夷再次侵扰楚国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夜之间就毁了数十个小镇,楚国皇帝闻讯震怒不已,当即下令挥兵伐夷,短短三个月就打到了西夷的边防重地蒙城,城中守将见其来势汹汹恐怕难以对付,于是想出了一个歪主意——人墙战术。
顾名思义,人墙即是用血肉之躯筑成的城墙,这些年来西夷捉了不少楚国难民回去,此时用来抵挡楚军是再好不过,对方投鼠忌器不敢擅动,他们便乐得清闲。
蒙城约莫有上千名楚国难民,所以此时夷军正挨家挨户地搜捕着,并以最快的速度押送至各个城门。或许是走累了,两个兵油子悄悄放缓了步伐,等大部队消失在拐角之后他们寻了处废弃的院子,掩上院门开始抽起了旱烟。
“哎,你说将军非要咱抓这些难民做什么?咱这是山城,易守难攻,前些天楚军主帅宁王亲自率兵攻城,连块墙皮都没抠下来,还受了重伤,指不定啥时候就一命呜呼了呢,到时候他们军心大乱,咱再一口气打回去,用得着弄这劳什子人墙么!”
身形较为瘦削的士兵用干黄的手指掐着烟吧嗒吧嗒使劲抽了几口,面色略微舒展,吐出一串烟圈之后才道:“你懂什么?之前咱们一直被压着打,折损了不少兵力,这次难得扳回一局,当然要出口恶气!我听校尉说,这些难民即便不做成人墙也要被阵前处死,狠狠挫一挫楚军的锐气,将军打的这是心理战,明白吗?”
高个士兵恍然大悟,刚要说话,一丝极轻的抽气声从角落里传来,他猛地直起了身体,与瘦子对视一眼,然后朝院子深处走去。
这座宅子早就被攻城的火石砸了个大窟窿,到处都是残砖碎瓦,断壁焦梁,二进的院子一眼就望穿了,能藏人的地方几乎没有,除了柴房里那半人高的茅草堆。瘦子目露精光,冲那里扬了扬下巴,高个立刻走过去,身侧长刀缓缓出鞘,尖锐的摩擦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瘆人。
一步,两步,随着他慢慢逼近,茅草堆黝黑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颤了颤,就在这时,墙外突然响起石子飞溅的声音,两个士兵微微一惊,旋即快步踏向屋外,走到一半瘦子倏地停下了,扭头对高个道:“不对,快回去!”
两人又匆匆回到柴房,毫不迟疑地用刀拨开了茅草堆,动作甚是暴力,弄得草屑满天飞,岂料里头空无一物。
“该死!”高个往桌上劈了一刀,气急败坏地吼道,“肯定是从后头跑了!”
瘦子沉着脸点头道:“多半是个难民,咱们赶紧去追,捉了人回去也好说话了。”
说罢,两人闪身出门,飞快地朝巷子里跑去。
废弃的宅院又恢复了原样,空空荡荡,仿佛不曾有人踏足,歪斜的木门还在晃动着,投下变幻的影子,一片静谧之中,柴房那半边倒塌的墙壁落下几块碎渣,紧接着一个脑袋从后头冒了出来,看模样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脸上沾着墙灰和草屑,狼狈不堪,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分外灵动,须臾之间就将院子里扫视了一遍,然后溢出喜悦的光芒。
“姐姐,他们走了!”
墙后一阵窸窣,被他称作姐姐的岳凌兮撑着石砖站了起来,看样子左腿似乎受了伤,使不上劲,却勉力站直了朝四周望去,确定安全之后才冲男孩点了点头。
男孩尚沉浸在虎口脱险的激动中,退开两步距离正正经经地冲她作了个揖,道:“多谢姐姐以身犯险救我,若此番得以脱困,我必涌泉相报!”
岳凌兮眸中似有疑惑闪过,沉吟片刻之后摇摇手,表示不必客气,又将食指和中指倒竖起来交叠摆动,男孩歪着头瞧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
“你是说……我们应该尽快离开此地?”
岳凌兮轻轻颔首。
“确实如此,可我们能去哪里?”男孩垂下浓密的睫毛细细盘算着,神情略显凝重,“外头满大街都是抓难民的人,我观察过他们的路线,只有这一片区域巡逻的人最少,若是就这样出去,不出几里路我们就会被抓住,而且,就算离开了这里又能上哪去?城门已经封锁,守卫森严,光凭我们两个是逃不出去的……”
这次岳凌兮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仿佛在分析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眼,许久过后,一直不曾开口的她嘴唇翕动了两下,声如碎玉,字如珠玑。
“走吧。”
男孩愣了愣,终于从这生涩的发音和不对版的回答中觉察出不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问道:“你、你是西夷人?”
这句话岳凌兮很快就听懂了,旋即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什么,不知是因为不会用楚语说还是不愿说,只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我也逃。”
男孩眨巴眨巴眼睛瞅了她半天,忽地露齿一笑,干脆利落地说:“好,我们一起逃。”
打定主意,两人立刻付诸行动,这会儿巡逻的士兵刚过去一波,街上没什么人,若是全速赶往最近的城门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到,只可惜岳凌兮的腿有伤,不能走太快,于是两人索性扮作城中居民的样子一路闲逛过去,奇怪的是竟然再也没有碰到过西夷的士兵。
男孩甚是聪明伶俐,并没有多问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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