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有沈静还留在邢嗣昌旁边,她对三姨太的举动非常反感和愤慨,责问邢嗣昌:“这件事应该怪您!您为什么不制止她呢?”
“怪我?哼哼!”邢嗣昌开始有点迁怒了,“你很清楚,又不是我叫她来的!”尽管他似乎很钟爱女儿,但在沈静面前总是要抖抖做丈夫的威风的,“本来嘛,把一个臭喂马的弄到这里,难道就不辱没我这大雅之堂?!”
“我的老爷,难道你忘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哪!”
“这有何相干?忘了也好,忘不了也好,我可以换一种方式酬谢他嘛。就是请他,也该由我出面张罗。可你——“
“我不同您争辩!您也该考虑考虑我们母女的心情。尤其应该想一想女儿的将来……”沈静本想将心里话一股脑都倒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噎住了……她凄然地望望邢嗣昌,便走到客厅边的沙发上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
邢嗣昌走到她面前,疑惑地问:“你是想说——”
“好吧,“沈静下决心说,“不过希望您耐心听我把话讲完。女儿今年已二十二岁,高中毕业了。我曾写信同您商量,您又舍不得让她离身边太远,不同意送她出国留学。女孩子嘛,出脱成今天这副模样,完全是个俏生生的大姑娘,成熟的成年人了,已经知道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
“在天津,几乎每天都有登门求婚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长得多俏呀!有多少年轻哥儿对她趋之若鹜,追求她的人几乎要把咱家门槛踏破了……可是天津是个什么去处您也很清楚,再说,孩子的事也应该听听她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见,尊重她自己的选择……我就是怕误了她的前程,又担心在天津待下去要出差错,所以才决心带她回来,以便和您合计合计,对女儿有个交代,免得她以后怪罪我们……”
沈静说着咽了咽口水,缓了缓气,叹声说:“没想到路上发生了如此吓人、如此不幸的事,几乎要了我们母女俩的命……”说罢口气一转,“唉,命运总是这样作弄人,庆生这年轻人您比我更了解,事故发生后黛丽时时刻刻都叨念他……这已经不仅仅是感恩图报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孩子对他恐怕已经产生了感情,您明白吗?感情!是的,现在在女儿的心目中已经达到‘不能没有他’的地步……我们做父母的怎么办?该不该替她参谋?替她出出主意?使她得到个好的归宿……依我看,庆生这位年轻人就挺不错——“
沈静讲到这里,邢嗣昌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几乎要跳起来,大声说:“太太,不要说了!臭马夫不错?亏难得很!这种话竟然然出白像你这样一位有身份的贵妇人嘴里!“
他骄矜地说,“女儿的终身大事是应该考虑,但不能像你想的那样简单。是掉进水里的苹果吗?
谁有本事捞上来就该谁的?事情不能这样处理!黛丽的前途,尤其是婚嫁,必须依照我邢府的地位来考虑。话说回来,庆生这个臭小子能行吗?!他配吗?他能撑得起吗?
可惜呀,可惜!水鸭子可不是为着给鹞鹰当配对而生的,斑鸠做梦也不敢盼望凤凰来同他做伴!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大自然的一切就是顺理成章。人更不应该这样吗?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这就是天理!老鼠也能去跟龙凤飞舞?……当年关老爷还有句至理名言哪,‘虎女焉嫁犬子’。想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卑微低下的马夫?哼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
邢嗣昌反剪双手踱来踱去,秃脑袋不住摇晃着,完全是一副专横跋扈的架势。沈静肃穆端庄地坐在沙发里,她穿着一件均匀得体的紫罗兰色花呢旗袍,两只细嫩的胳膊自然垂放着,交叉按在两腿之间。
面对邢嗣昌的歇斯底里,她鄙夷不屑,她那优美而安详的身躯活像嵌镶在沙发上的一尊偶像,如果不是因为忧伤而不时微微颤动的细长鼻梁,以及那曲线分明的丰胸上下起伏,从而显示出她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体的话。
直至邢嗣昌滔滔不绝完毕,她才开启那鲜艳但是已经气怒得发紫的嘴:“老爷,您的女儿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更不是雕梁画栋上的龙凤,而是翱翔天际的鸿鹄!这您不知道?!“
“嘿嘿,不是金丝雀,是鸿鹄?你呀——”邢嗣昌斩钉截铁地说,“就像你说的那样吧!对,是鸿鹄,可她却生养柄息在我邢府,懂吗?她再腾空万里,她再劈波斩浪、穿云破雾,终归是我的人,系着邢府的一条金链!任它风狂雨暴,山呼海啸,我都抓住这条链子,决不放手,决不!”
“真是一副冥顽不化的铁石心肠啊!”沈静思索着,愁容如云铺雾砌,她用手紧压住急剧起伏的胸部,以免突突作响的心脏跳出来;
泪泉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终于“啊——“了一声,独自饮泣。她哭得那样悲伤、那样真切,致使邢嗣昌戛然停止了咆哮,不得不上前搀扶,不然,她会昏倒过去的……
然而,沈静却似触电般地推开邢嗣昌伸过来的手,不让他搂抱自己,随后猛地站起来,横眉冷扫邢嗣昌一眼,气呼呼地离开客厅,回到卧室。
庆生匆匆忙忙奔出阁楼,竞糊里糊涂地走进邢府后院的大花园,就在那座假山前杜铃撵上了他。
“庆生哥!”杜铃急急地叫一声,庆生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便收住脚步。杜铃赶到他面前说:“庆生哥,你怎能这样冒冒失失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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