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再次抚动琴弦,那琴声悠然,却不有相思之声,论曲中情调,倒是多了些许怨恨悲声、寥落惆怅。清风徐徐,顿有初秋凉意袭上二人心头,风送琴声,行宫各处,仿佛皆能闻得琴声,听到琴声的,无不为之动容。
很快,一曲奏罢,刘娥起身离座,行了一礼,恭敬地说着:“启禀娘娘,曲已弹毕。”
德妃点了点头,说道“虽有几分不同,却是极为难得了。”
“娘娘此刻可否告知民女,奴婢究竟是如何身陷囹圄?”
“你坐。”德妃以慈祥的目光看着刘娥坐了下来,先是取过桌中的青瓷茶壶,给自己与刘娥斟上了茶,那茶却还是热气腾腾,德妃又拂袖端起瓷杯喝了少许,缓缓开口道:“本妃虽于太守面前保你一命,可你认为他是否会就此善罢甘休?”
“娘娘不是将真凶交付官衙了么?莫非……”
德妃心知刘娥心中的猜忌,遂打断了她的话:“本妃虽有真凶交付丁太守,可毕竟是你一句言语,铸成此错,你觉得他可会放过你?”
“想来应该不会吧,民女自信清者自清,何况民女常闻太守大人爱民如子,想来也不会有此不义之举。”刘娥轻轻地端起面前的茶杯,略喝了一口。
“你这丫头。”德妃叹了一声,“前朝后宫,俱是一样心态,本妃历经尔虞我诈,岂不知人心难测这个道理?何况今日丁太守来去怒气汹汹,只为丁谓那一个爱子,岂是一人的性命便可填他之愤?”
刘娥听了,低头不语,只继续喝着茶,德妃又道:“此乃其一;其二,想必丁太守也觉丁妃之死,与本妃有关,明面里虽与本妃说不了什么,可今日既知你我二人关系,他又怎会不为他那侄女报仇雪恨?”
刘娥听后,又只是点了点头。恍惚间,突然明白了过来,赶紧放下手中茶碗起身,跪在了德妃身旁,说:“当即之事,还望娘娘与民女指一条明路,以求万全!”
德妃起身扶起了刘娥,看着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问道:“你如今当真生无可恋?”
刘娥以坚毅的目光看着德妃,二人之间,仿佛已有一种暗暗的默契。德妃又问道:“难道昨夜以箫和你琴声之人,你当真不为之动心?”
刘娥一听,猛想起昨夜凄凉,此刻听德妃提起和琴之事,恰又见天上一排大雁呈人字形向南飞去,只觉知音难求,问道:“那吹箫之人与奴心境一般,,倒也是难得一知音。”
德妃听刘娥如此言语,心中甚觉满意,眼角中也露出了一层淡淡的笑意,继而说道:“自古知音难求,人生能逢遇知音,当真无憾。”
刘娥想起幼年所读的《列子·汤问》之中,《高山流水》的典故,不觉说道:“想那先秦之时,能有琴师伯牙因知音钟子期之死,从此摔琴绝弦,终身不弹,便传为千古佳话,只是不知昨夜奏箫之人,为何也是满腔相思之情……”说着,便不觉垂下了泪。
“你可知那人是谁?”
刘娥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便是奉圣命微服私访的当朝三皇子,亦是刚封了韩王,赵元休。”德妃撑着桌子,走到亭边,手把亭栏,远望着这宽广的鱼池,不禁想起了往昔:“他生母李氏,也是个可怜之人,当今陛下刚刚位登大宝的次年,李氏便撒手人寰,当年,元休也不过九岁,他幼年丧母,从此便郁郁寡欢,好在兼有文韬武略,当今陛下甚是喜爱,才册了韩王,委以重任。”
“原来身在帝王家,也有如此多不得已的苦衷,虽系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却终不得天伦之乐……”刘娥说到此处,又不禁想起了自己身世浮沉,一时又是感慨万千。
德妃转过身去,抚摸着刘娥的手,只见那双手如玉雕一般细嫩,手指纤长:“丫头啊,如今可是你脱危难的好机会啊,本妃后日便要启程回京,你也应尽早离开长洲才是,待进京之后,与元休团圆,方是你如今最好的归宿。”
刘娥听了,心中不免动情,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依旧身陷玉香楼,非清白之身,如何离去?眉宇之间不免紧锁,露出了惆怅之色,问道:“可民女如今依旧是烟花女子,那鸨儿如何肯放人?”
“这好办。”德妃接着又说,“哪个鸨儿不爱钱?若是寻常人等,哪怕是给足了银两,恐怕也难向她赎人,更何况要赎的是你这名动长洲的花魁姑娘?今日算是你遇着本妃,倒也不用如此麻烦,即便那鸨儿再多蛮横,相信她也不敢违抗本妃的意思。”
刘娥听后,心内感激,忙着跪地叩谢道:“如此多有劳娘娘了,只是烦请娘娘将我那秀芳姐姐一同赎出来吧。”
德妃本欲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没想到刘娥此刻竟如此主动地说了出来,心中窃喜,道:“这是自然,你快起来。”
“娘娘大恩,刘娥此生难报。”说着,又行了一大礼。
“哎呀,你这是作甚么?快起来啊!”说着,两手搀起了刘娥。
此刻,伺候德妃的宫女们均依先前之式,站立了两侧,德妃一见天色不早,遂命芩月送了刘娥,自己则下了凉亭,坐上封面回了凤仪宫。
话说待那刘娥出得行宫,已是傍晚日暮时分,残阳西照,整个行宫宫门之下,尽是斜阳残影,整个行宫被包裹在了红色的夕阳之中。芩月将刘娥送到了宫门外,道:“姑娘一路走好,剩下的事,娘娘自会安排。奴婢还要伺候娘娘,恕奴婢不能远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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