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语,他又道:“你可知为何楼房要围起来?”
我淡笑,道:“轻功和水性一起练?”
他微笑道:“没错。”霜雪般的右掌一竖一翻,一道冰丝白练瞬间缠住了对面的平台,随之整个人踩了上去,滑到中间,嘎然而止。
他动作如此流畅,看似简单,不知要练过多少遍。单单是白练在圆平台上绕稳了,已是极不容易。
“初进宫来每个人都得如此,不行就掉下去。你看过了,湖里不是那么太平的。”
我心里一凛,那湖中怪石高耸却又隐于水下,若是从上面掉下去,非得把握好落点不可,否则砸在石头上,却是回天乏术。
“活着的,就得自己游上来,游不上的,死了的……”天水泠泠缓缓回过头来,月光下苍白的一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游出范围了?”
因为那八根石柱外,湖底下,都埋着尸体!
他微笑着,继续话语:“那些银鱼,其实是最嗜血又最聪明的,当你毫发无伤精神充沛时,自然能和他们戏耍,一旦你遍体鳞伤时,它们就没那么客气了。”
我突然觉得身周都寒了一分,他淡笑着,从怀里摸出两张纸抖开来,却正是我画着圈圈叉叉,记录天水宫杀人记录的纸:“你真的很聪明…我第一次看见这样总观全局的方法。你不但画图,还跑了很多地方。”
我看着他,他只是笑着,道:“凭你的聪明,应该早就明了?”
我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淡淡道:“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揭露?”
“天水宫的宫众,大概全都是小倌或者男宠罢?”
天水泠泠的微笑,却有那么一种月色的寒白,他纤指一收一张,两张纸顿成齑粉。
“我的身世是查不到了,也不妨由我来说。”
“我家是祖上为官,当时朝廷分王李两派争斗,我祖父和李家有些亲戚关系,就被卷了进去,每天兢兢业业。谁知我八岁的时候,李派莫名其妙的成了谋反,我祖父也被牵连在内,然后又牵连到我家。”
他的声音蓦的尖锐了起来,冷笑道:“谋反?我祖父上朝不敢多说,回府不敢多作,成天握着我的手,教我读书写字,能谋什么反?”
我不语,朝廷上,本是个随时会掉脑袋的地方。
“然后查抄我家的,正是对方那派,祖父自是不免一死。我爹充军流放,我娘和我姐沦为官妓,而他们想的好法子,不让我去边塞,居然把我充到男妓楼内,好给他们想怎么玩怎么玩!”
天水泠泠一绾白衣,目含杀气:“你不知道,那些平时对我祖父恭恭敬敬的官员是什么嘴脸,他们压根不会因为什么情谊关照我,只会比别人更多的来玩弄我,因为那让他们高高在上,他们会想,平时高过自己的人今天给踩在脚下了!”
我凝望着他,他突然一笑,柔声道:“后来我娘和姐姐都死了,只有我活着,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
“一个被追杀的武林人躲到我房间里,因为他身上的秘籍。我装做不敢反抗,把他藏起来,天天送饭送水,然后找了个机会,把他给杀了。”
他指拈雪发,翩然而笑:“他死的时候非常惊讶,真是太惊讶了,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死在一个不谙武功的男妓手里。我不会武功,那些追查来的人无一怀疑到我,同时为了保命,我也付出了相应的东西。”
那些武林人虽然不怀疑他,但杀人却比拔根草还简单。这身体,是免不了要出卖的。
“然后我就暗地里修炼,从开始起,头发就一根一根的变白。我怕别人发现,一直偷偷的染黑,后来久了,那些官员对我没兴趣了,也不管了,那何家就把我买了下来。一家人鄙视我,又争相接近我,男人目光一旦流连,我就要遭那些夫人小姐的打,女人心思细腻,什么毒辣法子都想的出。他们的少爷又生性有些怪癖,喜欢玩玩鞭子,开开堂会什么的。”
月光下雪发披洒下来,苍白的肩头露出,然后垂下的衣裳滑到腰间。我走近几步,凝目而视,那雪背上纵横交错的旧伤,仍然隐隐欲出。天水泠泠轻笑一声,双手一拢,衣裳便上了身去:“到我功力初成的那一天,就把他们全家都杀了,鸡犬不留。”
他望着我,道:“你大概知道绿衣是谁了?”
我颔首。
天水宫众的衣袂上,都绣着一个字,大概是记住一部分的屈辱。黄颜绣的是“颜”,如此我那天才能说的他闭了嘴。
而绿衣的衣袂上,绣的是“翠”。
“我从吕应城过来,第一眼就见到他被村民殴打的情况,那些人又垂涎他的美貌,又要唾骂他的美貌,他家人觉得他是个妖物,管也不管。”
于是他就顺手救走了绿衣,顺手把欺辱绿衣的人全杀了。
然后天水宫建立。
天水泠泠绾了长袖,悠悠的道:“他们身上的伤,没一个会比我少。”
“而真正洁身自好的人,我们绝不为难。”
我遥望月下白衣,道:“所以?”
他眉间浅浅,垂下三千雪丝,半分淡笑:“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我仍然看他,他微笑续下:“想要什么代价?”
我也笑了,道:“可以啊。”
他等待着下文,我笑道:“以后如果带朋友来喝茶,你客气点免了那三关吧。”
他对上我的眼睛,里面神情莫名。
天水泠泠,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天:至上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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