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亲信笑眯眯的脸背后藏着一把刀一样。
恭迎是假,监视是真——只看李明远老不老实地唱完这出儿戏,勤等着回去复命。
世子爷作为这晦气场合里的“吉祥物”,周围跟着萧禹的眼线,身后还跟着一群满目惊惶的小厮,端着那不得不正襟危坐的架势,简直像椅子上有木刺儿一般的坐立难安。
好他娘的生气啊,李明远想,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可是笑到一半儿刚扯了个嘴角,李世子爷骤然响了起来,他娘,这是个白事儿,我他娘的笑个屁。
那笑容刚俏皮地露了个尖儿,又中途硬生生的变成了咬牙切齿。
李世子爷的脸僵硬的无以复加,映着背后灵堂里长明灯,合着白蜡烛那一闪一闪鬼火一般幽光,在将夜的庭院里,活像森罗殿里的黑脸阎王。
“接亲”“送亲”的流程都由陈易两家父母各自去完成,最后送亲太太哭着将“新娘”那缀了红花与黑黄缎带牌位送来陈宅,娶亲太太哭着接过,将那排位与“新郎”的排位并列。
送亲太太与娶亲太太同去“喜房”给全神“百份”上香叩首,又一齐哭着出来拜了主婚人李世子,一脸凄惶地依次端来“交杯酒”“子孙饺子”“长寿面”陈列于排位之前。
这就算礼成了。
刺眼的红花和着满耳朵撕心裂肺的哭嚎,李明远怎么咂摸怎么觉得不是滋味儿,满脸僵硬,内心憋屈的痛心疾首。
好歹经历了以上,这丧喜交加的仪式终于到了头儿。
两家早就安排好了阴阳先生相护,将“新人”棺木一同抬出了城,准备葬入墓穴。
此过程宾客不必再跟,只需要喝上一杯“喜酒”便可自行去留。
眼见两口黑漆漆的棺木消失在陈宅的门口,跟着棺木的哭声也一路远去到再也不闻,李明远压抑着内心一蹦三尺高的迫切之心,故作沉稳的起身,脚下生风的就要开溜。
跟着他的小厮们深知最近的世子爷就是个移动的炮仗走哪炸哪儿,这些天儿偷摸看着世子的脸色,生怕他的邪火烧到一不留神自己身上,一个个儿早就内心叫苦不迭,此时见主子爷终于脱了身,心知这火气终于就要到头了,无不欢呼雀跃,点头哈腰的跟在他身后,一个个儿谄媚的只等哄着李明远开心。
李明远终于摆脱了这压抑的晦气,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外边儿的这些破事儿总算摆平了,皇帝那瞧了乐子耍了威风肯定不会再追着他找晦气。
李明远终于落的下心,满是坏招儿地盘算着回去得怎么整治整治府里,越想心情越是充满了阴翳。
李明远满心烦躁与阴暗,脚步间虎虎生风,活像一捆冒着烟着着陆点的炸药,正带着长长拖曳的尾烟划过夜空。
黑夜完全笼罩,黑白肃穆的凄哀布景、冷清的杯盏之声、时不时传来的哭嚎之声全部在他背后远去。
李明远转眼之间就走到了陈宅的院门口,正要抬脚迈出这让他憋屈的地方,竟然被人一伸手挡了去路。
轰!
那捆炸药的引线终于烧到了头。
正不知道朝谁发火,还真有人上赶着来撞这炮口。
李明远一声怒吼:“谁挡……”
他抬眼一看的瞬间,这一声怒吼已经雷霆万钧地轰了出去,然而等他看清了来人,再气势恢宏的炮仗也只能熄火熄的透透儿的,连带他那炸开了花一般的语气,也都突然成了绕指柔,“……本世子的路?”
李明远身后的小厮们原本做好了全套准备只等世子爷一声令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知李明远的语气硬生生拐了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弯儿,一群人满腔热血,豪情万丈,此刻都齐刷刷的变成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明远都觉得自己熄火的有点儿快,实在丢面子,却一时也找补不回来了。
美色当前,怎么说怎么错,李世子爷不想继续丢丑,只能生硬的闭嘴,直直看着前方之人。
来人五官灵动,风采无双,背后长发如墨如瀑,一身素白如缎、色如银月的长衫在夜风里微微作响。他一双桃花眼里的揶揄一闪而过,随之浮现而出的,是那如水中弯月一般勾魂摄魄的动人明光。
他微微勾着那淡色的一抹薄唇,低低一笑,向李明远俯首作揖。
顾盼之间,美色倾人国。
“伶人秦风参见世子爷,都云世子真豪杰,一时情不自禁贸然阻了世子去路,是在下莽撞了,望世子爷……宽恕则个。”
☆、第7章
先前在陈宅回廊惊鸿一瞥,已经足够李明远印象深刻。
只是那时候李明远心里梗这葬礼的事儿,那点儿花花肠子还没来得及动,就错过了秦风。
如今,丢人丢到姥姥家的大戏尘埃落定,李明远总算又有了心情。
世子爷否极泰来,没等他张嘴等着,老天爷就给他掉了个如此色香味儿俱全的馅饼。
秦风慵懒地倚在门板上,含笑看着他,这么随性的动作却是说不出来的优雅,看的李明远何止一个赏心悦目。
“秦风?”李明远眯眼一笑,原地站住了,“是哪个秦风?”
秦风指尖正绕过被夜风吹来的发梢,闻言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却被李明远身后的小厮抢了先,只好笑着停了言。
“爷,这是秦晚之秦老板。”那小厮极没眼色,分明没见李明远的眼神儿只盯在了秦风一个人身上,犹自说得眉飞色舞,“如今京城这梨园行里,没有人红的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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