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板见状,又笑道:「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我们做这一行生意,难的也就是个眼缘,你不喜欢的,任它哪怕是和氏璧呢,摆在眼前也就是块石头。自己看上眼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方寿山石呢,那也就是珍宝。这东西和二爷您有缘分,我就给二爷个实价,在入货价上,再加二十个现大洋。这二十块,就当二爷打赏小店的跑路钱,二爷意下如何?」
容嫣怦然心动。
他想到容修也一向喜欢把玩这些东西,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如果把这个当作贺礼送给老父,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若换了往日,只怕容嫣立马就摇腰包摸银票了,多加二十何在话下,除此之外,恐怕还要再加封个大红包以贺宋老板小儿子新店开张。可是,今日的容嫣实在是阮囊羞涩,除去坐黄包车的钱,只得三四个大洋在包里叮当响着。正想张口推却,一抬眼只见宋老板圆眼镜后一双笑眯了的眼睛,仿佛拿准了他一定会同意。推辞的话也就咬在舌间,说不出口。
容二生平第一次尝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只觉得那圆润明黄的鸡心佩像蜡一般,都快被他掌心的热气蒸融,粘在他手指上了。
容嫣眨了眨眼睛,干咽了一口唾沬,展颜一笑。用最不经意的动作将佩放回盒中。
「东西是好玩意儿,可是……」
他没说可是什么,宋老板立即笑着点头:「是,是,二爷再看看,不急。好玩意儿多了,慢慢淘。那个,二爷,我还有几件宝贝,再请二爷赏赏……」
「不用了,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儿,对不住,叨扰您这么多工夫……」
「二爷这话见外了不是。二爷肯常来坐坐才好呢,呵呵呵,二爷请这边走,这边走……」
宋老板亲亲热热的一直把容嫣送到店门外,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容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从那清幽安宁的别院乍一出来,只觉身边嘈杂拥挤,街道尘土飞扬。
他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流往前走去,却再也不敢停下来在任何一间店铺前逗留。路两旁有黄包车夫向来往行人兜揽着生意,他充耳不闻,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低着头在街上随意的乱走着,路上遇到爱国学生游行,大喊着「还我东三省」之类的口号,红的绿的宣传单像做丧事人家的冥纸钱一般乱洒,在灰蒙蒙的蓝天底下,随着灰尘一样飞扬,落在行人的头上,落在行人的脚下,被踩来踩去,很快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行人纷纷走避到路的两旁,给这支游行的队伍让出一条路来,容嫣站在他们中间,似看非看的发着呆。
他觉得五个指尖又滑又腻,仿佛还粘着那块田黄玉。
*
柳儿成角儿了。柳儿抖起来了。
这是华连成,容家院子里,里里外外,大家私底下偷偷议论的话题。
据说老爷专门请了师傅,给他置了行头,还打扫了一间厢房出来,让他搬出了师兄师弟们住的院子,这还不算,老爷这次封了这么大的一个红包给柳儿。
讲话的人夸张地做着手势,把一小袋的银元比划得活像满满一脸盆儿。
听的人也摇头晃脑,啧啧出声。
柳儿红了。这么多的银元,他一孤身小子,可怎么花呢。
有点常识的,知道容老爷做事向来有分寸,摇头不信。可一转眼,一个穿白色衣衫的人影从那边闲闲走过,不由得直了眼。
「那是谁呀?」
「那可不是柳儿吗?」
「他这身打扮,不留神一望,我还以为是二爷回来了呢。」
「他呀,那头发是专找从前为二爷剪头发的师傅剪的,连那身衣服,也是去找二爷从前的裁缝照着做的,能不像吗?」
「乖乖,二爷去的地方,那可贵了。」
「要不怎么说他红了,抖了呢?玩意儿学得差不多了,不该学着花银子了吗?」
「嘿,他还真把自己当二爷了。」
「哼,他也配。就是这副豆芽菜的样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和咱们二爷那哪儿有得比?」
「呀,一个街上捡回来的孩子,当初老爷留下他不过是为了哄着二爷高兴,谁想到他真能有今天呢?」
「是呀,谁想到有今天呢……我说,二爷就真的不回来了?」
「嘘──你找死啊?当心被老爷听到……」
许稚柳根本不理会身前身后的议论纷纷。该他唱戏的时候他就登台唱戏,脱了戏袍,自己想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
找上海最贵的剪头师傅理了头发,到上海最贵的裁缝店做了衣服,从里到外一身的白色,也开始学着品茶品酒,看电影吃西餐,总之,二爷做过的,他样样要试。他的交游开始广阔起来,别的戏班子也识了一帮朋友。他已经打响了名头,就算他不去认识别人,别人也会来主动结交他。别人对他的称呼也改了,除了大爷和容老爷,现在谁当面见了他不叫一声「许老板」?有时在街上闲逛,三两个过路的,也会回头来张望:「哟,那不是许老板吗?」「好年轻……」「真是他?」
在这风起云涌的上海滩,他不再是无名之辈。
他这样年轻,一定还会更红。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对他的私生活容修从不多加制止。大约容老板也同意,既然有了足够让人品头论足的名声,自然必须得有与这名声相匹配的做派。他还太年轻,自然只能模仿,但总有一天他会形成自己的一派fēng_liú。
只是在生活中的他实在算不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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