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三人闻言仔细地打量了容雅一番。
灯光下,容雅行了礼,站直了身,习惯性的把额前长发往后一抚。平时隐藏在长发后的那清秀的面孔如惊鸿一瞥。修眉深目宛若雕琢。
日本少女张开嘴,仿佛看呆了。
柳川微笑:「今日一下子得见三位中国的出色艺人,真是要多谢东先生的好介绍了。」
东史郎坐正,微微鞠躬:「这是在下的荣幸。」
叫栖川宫的年轻人抿紧了薄唇,没有说话。
舞台的灯光全部亮起来了。
一片光明,采声,掌声,潮水一般似幻似真的涌动在身边。一时近一时远。
许稚柳茫然的睁大着眼睛。他就像做了一场大梦,这梦中的辉煌,是以失去容嫣为代价。他想是不是应该笑,但这笑扯痛神经。他不敢眨眼,薄薄的水雾,凝结在他的眼眶里,成了一层水壳,一眨就会碎了。
如同奇迹般的,命运之手将他推到这个位置。
人的际遇是多么奇妙。
他缓缓的抬起眼,看到那极高极深的屋顶。在这一刻以后,就算他说这一切其实并不是他所想要的,也没人会相信。
一直到了后台,他仍然恍恍惚惚的,坐在椅子上直发愣。身边人看他的眼光,已经悄悄的变了,有巴结讨好的,有小心观察的,有满怀妒嫉的。
大师兄七儿是最早出师的,最初学的青衣,后来又转行小生,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唱出个名堂。他走过来,拍拍他的头:「哟,高兴得丢了魂儿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语气是轻松的,可拚命按捺,也压不下那一缕酸溜溜的意味。
许稚柳没有说话。
「不就是压台得了个满堂彩吗?还不睬人,容二爷只怕也没这么大架子?」
七儿见他不理,笑:「也对,翅膀硬了,玩意儿学得差不多了,现在是该学学角儿们怎么摆谱了。」
大师兄走开了。他在说什么,他没有在听。
那边庚子师兄一抬头,看见两行清泪顺着许稚柳的脸颊慢慢滴下来。
「哟,都高兴得哭了。」
你一句,我一句,句句话中带刺。
这也不能怪他们。在一起学艺的兄弟,都是苦出身,哪个不想出人头地。小的时候挤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偷偷较着劲,现在一个个长人了,还挤在一起,已觉得空间太小,透不过气。眼看着这小师弟平步青云,后来居上,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息,心里难免堵得慌。也是柳儿平素为人老实,他们才敢如此放肆。
庚子说了几句,见柳儿还是不搭理,自己也觉得没趣儿,收拾好东西,也一转身走了。
丝竹声杳,叫好声歇。
方才还锣鼓喧天的戏园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空荡荡的,静得连方才那些采声和乐声,都好像是幻觉。它们从未存在过。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柳儿觉得心里有一种东西,慢慢的满了起来,如此缓慢而温柔的,像满月跃出海面,像月光下渐涨的潮汐。他细细的体味着这一刻的温柔,轻轻的抚摸着这柔软丰盈的内心,微痛,而怜惜。
二爷。
他悄无声息的说。嘴唇轻轻的一动,一朵奇异而黯淡的微笑绽放在他唇边,带着泪痕,与他伶仃相依。
第八章 明月不知离别苦
容修睁开眼睛,就看见儿子容雅坐在他的身边。
见到他睁开眼,容雅俯近了些:「爸,您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容修张了张嘴,只觉满嘴口臭,喉咙干得要命。
容雅见状,急忙端了一杯温茶递到他的嘴边:「来,爸,喝点水。」
喝了两口清茶,容修这才缓过气来:「到底是老了,身子一年沉过一年。这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口总是闷得慌,非得透口大气儿才舒服。」
「方才已经请黄老先生来看过了,他说没什么大事,您只是忧心太重,肝邪偏旺。已经开了几味药,差人去抓了。他还说让您以后别太劳心劳神,涵养心脾要紧。」
容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从容雅那个角度看过去,正看到容修那苍白浮肿的侧面,还有那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额前的皱纹好像格外清晰。容雅在心里一阵酸楚。父亲真的老了,突然间就老了。
容修睁大着眼,直直地望着床帐顶,过了一会儿,忽听他沙着声音道:「青函那孩子……我是白疼他了。」
父亲醒过来后,容雅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青函,只怕他想起来又伤心。此时听他这样说,知道他心心念念,还是最宝贝的那个二弟。想到青函真的就那么不顾一切的扔下家和戏班子,跟那个男人走了,容雅心里也觉得惨淡,不知应该怎么劝慰老父,只好说:「爸,您别担心,火车站和码头我都派了人去了,没见着他们。青函应该还在上海。青函是小孩子脾气,您也是知道了。他走个几天,胡闹够了,自然就会乖乖的回来……」
容修望着床顶,打断了他:「南琴,往后,爸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容雅一惊:「爸,您别这么说……」
一只白晰、柔软的手,覆盖在容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爸往后,只靠你了。」
一言未了,两行老泪,从容修的眼角渗出,直渗入斑白鬓角。
一转眼,上海所有的报纸都用醒目标题报导了华连成发生的奇剧:「华连成当家花旦离奇患病」、「容二爷散花未完不知所踪」、「华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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