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定,不一时众女子已经取了酒肴摆设上来,食有瓠壶淹煎、金乳酥、青精饭、碧涧羹、玉灌肺、莲房鱼包六簋,酒是沆瀣浆,用甘蔗、萝菔切方块后烂煮酿成,色如牛乳,味甘若饴。
南陵举酒劝进,两人对饮一盏。风吹水面而过,从花丛深处传来细细澄澄的笛声。南陵侧耳细听了会,向叶孤鸿笑道:“远不及你。”
叶孤鸿轻笑,“固不敢辞。”随即唤侍女取了一支笛子,但只吹了一声就被南陵止住:“这样好笛声,不可无月相陪。”
他将袍袖一挥,四下瞬时黯淡下来,又虚指在半空一点,只见一点似雪晶莹自夜色中浮出,俄而已化作匀圆一轮明月,澄澄挂在中天,月明辉室,光鉴毫芒。如此布置停当,叶孤鸿才拾起笛子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南陵肃然危坐,默默相赏。夜静月明,天空地净,笛声和着汤汤流水,畅畅和风,叫人思虑全消,仿佛一条坦道直通而去,天上地下一片弘澄。又吹了一会,笛声渐转清绝,无数雪花自空中簌簌而落,片刻就将地上铺满。天上莹莹皓月,地上皑皑白雪,雪光月色交织,华丽明亮得好似图画。
南陵听得连酒也忘了,端着酒盏愣在那儿,直到余音袅袅散去,才深深舒了口气,亲手奉上香橼杯,又叹息道,“下次听这妙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有何难,南师兄只管来莲花峰就好。”叶孤鸿随口答道,南陵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带出一丝促狭笑意,“只怕谢师兄不肯。”
叶孤鸿顿时糊涂,突然想起秦露饮之前曾说谢燕堂十几年前曾兵解转世,又听南陵如此说,不禁忧心忡忡,不知他有何不妥。想要追问,南陵却不肯详述,只说:“等师弟回宗门就知道了。”
太清宗在观明端靖天西南古雍州界内,今属毓州,此地据传古时曾有桐山,生奇木,彼时人皇欲营开宫殿,工部将采桐山楠木数万株,一夕,山忽徐徐而动,已而疾移,次日至原址看,山石花木皆无踪影,只余坑万顷,后有渊泉百道缕注,潴而为湖,因为山去而得,故名“却山湖”。湖畔有宕山,正是太清宗宗门所在。
叶孤鸿为太清宗三峰之莲花峰峰主凤楼亲传弟子,除他外,还有师兄谢燕堂与成霁真,师妹许宴宁与韩莲舟,另有一位师弟,因为小时候生得弱,故当作女子养大,呼为“幼娘”,入门后由师父凤楼起名“绵谷”。凤楼如今并不在宗门中,峰上一切事宜均由谢燕堂和成霁真两人主持。南陵将他送到莲花峰下,叶孤鸿心里记挂着谢燕堂,不及多加寒暄,匆匆别过就往谢燕堂所在的洗雪堂去。
莲花峰有主峰并许多侧峰,主峰是凤楼居处自晦居,谢燕堂住侧峰洗雪堂,侧峰旁小峰是叶孤鸿的观澄堂,两峰之间只隔一条小瀑布,以石梁接连。成霁真与周绵谷住另一侧峰,许宴宁与韩莲舟又合住一峰。各峰都有道路通往山下,叶孤鸿心有挂碍,沿途风光也无暇细看,只顾埋头前行,及至洗雪堂前,才突然泛起近乡情怯之感。
洗雪堂前有榛树,其味冷香幽冽。堂侧有瀑布,是巅顶涌泉流下而成,瀑布分五派,唤作“五弦水”,穿石梁而入山中深潭,从石梁往下看,碧翁翁一潭水中浮琼碎玉,每逢潭边桃花飘落,就有许多鱼浮上水面接食花瓣。叶孤鸿在瀑边徘徊片刻,还是低呼“师兄”推门入户。
虽二十七年未见,洗雪堂仍是前时模样。桌凳床几□□洁净,地下无纤毫尘垢,祛尘珠与香囊仍悬旧处,随风暗转,堂中挂一副小画,是叶孤鸿旧时戏作,设一张白木卧榻,几上古铜瓶钵中插芍药御衣黄数枝。叶孤鸿一一看去,又抚弄花枝片刻,屋中寂然无声,谢燕堂也不知去了何处。他轻叹一声,叹息才落,身后就有人问道:“何故叹气?”
叶孤鸿吃了一惊,急忙回身,谢燕堂正在咫尺处,见他回头又近前半步,抬手拂去他鬓间花瓣,低声笑道:“南陵倒是没耽误时候。”他素来不苟言笑,气质清伦,有岩岩清峙之态,如今含笑而语,好似冰湖乍裂,朝阳破云,其中辉光竟令叶孤鸿不敢直视,半垂眼睑,嗫嚅道:“师兄...”
谢燕堂气息更近,但不知为何,叶孤鸿只觉隐隐不对,诧异抬头,这才发觉往昔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谢燕堂如今竟然与自己平齐,眉眼如旧,却细致许多。他目光迟疑下落,及至挺立胸前,顿时惊得双目圆睁,“师、师兄...”他竟不知,百年来日日相处的师兄何时变成了女娇娥。
他这般大惊失色,令谢燕堂笑意顿收,攥着师弟手腕牵至榻前,拉着就往自己腿上坐下。叶孤鸿才沾师兄腿面就忍不住跳起,却被谢燕堂牢牢箍住腰,顿时双颊飞红,低声求道:“师兄,这不合宜,先让我起来...”
“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的。”谢燕堂不松手,瞧见师弟尴尬窘迫的模样,气恼里又有些心思联翩。
叶孤鸿顿时呐呐难言。他大约七岁被师父凤楼领入宗门,本要交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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