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惺惺玩什么欲迎还拒的把戏,乱改朝规,说话粗俗待人无礼,要不是人在屋檐下,他几时忍过这种粗人,受过这等气?
旧的起居注还在他手中,毕子灏翻着纸页,看着记录下来的每一笔。
少年皇帝,登基时朝中朋党群起,后宫外戚弄权。这本起居注写下了一位皇帝的夺权过程,和方季北这本放在一起,对比真是明显。
一个说到底是为了权势,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另一个……虽然粗俗不文,虽然不通礼仪,但,都是为了百姓。
毕子灏咬住嘴唇,脸上表情变幻。
寝宫内熄了灯,毕子灏就在寝宫外小间住,也跟着熄灯睡下。寝宫外的小间都是下人住的,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这等实际意义上的外官,能有这么一席之地已属难得,是以只能忍着,翻来覆去半天方才睡着。
起得比方季北早,睡得比方季北晚,白天还要不停地盯着方季北,然后写字。散朝之后还要给方季北读奏章——幸好也不是他一个人读,方季北在义军中找了名识字的心腹,叫做任天的,和毕子灏轮流读,否则毕子灏的嗓子早扛不住了。
但是习字还是要毕子灏来教,那任天的字写出来十分难看,只能让人看懂而已。方季北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字还是要当门面的。
这一天折腾下来,毕子灏倒比方季北还累一些。他向来体弱,不若方季北强壮如牛,哪里还能坚持得住。到晚上也就受不住,在回房之前昏了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一片明黄,毕子灏愣了下,才发现自己身在龙榻上。他当即大惊,急忙要翻身下床,却被人按住。
眼前的人正是方季北。
“别动,太医说你要静养,你这一动我难免还得请太医,虽说能便宜点,也还是贵啊!”他咧着嘴笑道。
毕子灏又呆了一下,想起来这位大岳皇帝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赚钱,竟然把太医都聚集在一起说是弄一个太医院,愿意留下来每天看诊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不勉强,每天四、五个时辰地对外开放——最后半个时辰是免费时间,专为经过证明的穷人看诊。赚到的诊金朝廷抽一小部分作为场地和人力费,其余都归太医。
连方季北都没有免费的权利,他穷惯了,偶尔打两个喷嚏也不去看。反正朝中文武旧臣都恨不得他早点晏驾,自然也不会劝他龙体为重。
毕子灏知道这前因后果,这么一个守财奴居然会为自己花钱看病,他心里有点异样。
“不会是从我俸金里扣吧?”毕子灏问出这个问题。
方季北傻了下,随即拍拍他:“我方四还没有那么吝啬吧?是我把你累倒的,怎么还会克扣你工钱呢?”
“是我不中用。”毕子灏道,刚刚昏迷醒过来,一张小脸还是煞白,“其实也不是太累,只是我身体不太好……”
“你这种总是写字的官,肯定不抗操就是了。”方季北点头附和道,“像我这样种地打仗下来,再累十倍也没事,你还是要努力啊!”
“努力?”毕子灏奇怪地看着方季北。
“是啊,我决定明天开始午后带着你锻炼,现在是夏天不行,先练练拳脚。等明年开春,我们在宫里开一片地,我领着你种庄稼。”方季北道。
毕子灏傻了,有种再昏倒一次的冲动。
“为什么要种地?宫内御花园中尽是奇花异草,难道你要除了它们?”毕子灏心疼问道。
“那些花草当然不会除。”方季北回答,但他下一句话就让毕子灏放下的心再度揪起,“除了的话我拿什么卖,那些花能卖大价钱呢听说。”
焚琴煮鹤!果然是粗俗的人!
方季北说到这里,双眼出神,像是在想什么:“我以前听人念过一首诗,说什么一朵花等于十家人过日子的钱……”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毕子灏纠正他,“不是一朵。”
“对了,就是这首诗!”方季北高兴道,“我明明听过好几遍的,还是记不住。”
哼,武夫。
方季北本是坐在床边,现在大概是有些累了,干脆上得床来。反正龙榻很大,两个人在上面也很宽敞。
他把手放到脑后,望着蓬顶藻井,低声道:“被发配去岭南之前,我一直在扬州种地。每年春夏的时候,满城的花真好看。我一直想给小红买一朵,别在她头发边,一定很漂亮……”
他竟然说起这种事……毕子灏眼光闪了几下,却没有接口,等着方季北继续说。
所有人都知道方季北是在岭南颖州起事,但之前的事情并没有传出,也不知是怎样的生活经历,让方季北有能力从发动一小群起义百姓壮大到打下天下。
但是方季北不肯再说了,只是盯着上面那繁复图案,发呆。
一看就知道是在想女人,哼……
脑子里蹦出这样的念头之后,毕子灏连忙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自己说话方式已经越来越随便了,实在是要不得。
过一会儿听不到方季北再说话,毕子灏好奇地转头看去,见他闭着眼,竟是睡着了。
难道这晚两人要共枕而眠?
毕子灏面如土色了半天,最后只能庆幸,还好这家伙不打呼噜——呃,打鼾。
方季北睡得很安静,若是不知道,甚至有可能觉得他是个死人。毕子灏听着他规律而细微的呼吸声,在心事中睡着。
翌日醒来,床边已经无人。
毕子灏慌忙起床下地,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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