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祈求老天网开一面,最好是能让他在这路上跟沈延生碰个面。
熟人之间有个心有灵犀的好处,仇报国自然也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跟沈少爷之间能借用灵犀来互通有无,不过很可惜,不管他怀里的犀牛角通不通透不透,沈少爷那边早已悠然自得了舍弃了他这位旧日好友。
马二墩看着他这幅有气没神的模样,抬脚对上他穿着棉裤的大屁股就是一蹬。这一下力道十足,直把人高马大的仇队长蹬得连续向前跌出好几步,差点没球似的滚出去。
踉跄着直起身,仇队长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硬顶着心里的恐慌准备作一作腔调,却忽的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前厅的大门外。
眼前,大敞四开的一间房,正对门庭的墙面上交叉着挂了两把银亮的马刀。马刀底下左右摆开两张宽阔的大椅子,椅子雕工讲究,并且四肢背面都油亮亮的黑漆。
马二墩上前揪住仇报国,把人往里头塞。推推搡搡迈进门框,就看厅里上位的大椅子中间,大马金刀的坐着赵宝栓。
先前被抓的时候,他见过这位白堡坡的大当家,当时这男人骑在马上,满头满脸的大胡子,只有一双眼睛目光凌厉,刀锋似的泛着冷冷的光。而现在对方神色坦然,甚至面带微笑,这就让仇报国不由自主的暗自犯懵。
保安队前面的几位队长对这个大胡子可谓是深恶痛绝,不要说见,就是平日里提起来,也是极其坏心情损兴致的事。而眼下的仇报国,恐怕只剩下了满腔的疑惑与畏惧。他第一次与人交锋,这次交锋也成了他队长生涯的终结点,所以对于赵宝栓这个人,他是个一窍不通的状况。只是隐约的借着过去当差的经验知道这人全然不讲道理,并且杀人如麻,一颗心硬得赛过铁石,还云一层雾一层的让人看不透彻。
静下心,仇报国慢慢的在对方的注视中挺直了脊背。他善于见风使舵,更善于逢场作戏。身姿笔挺的面对了赵宝栓,他心里的一方算盘,也噼里啪啦的敲开了珠子。
这时候,赵宝栓不动神色的朝马二墩使了个眼色,这位坏脾气的手下立马就顺顺服服的扭头出去了。临走路过仇报国身边,还不忘记发出震摄用的眼神警告。不过仇报国的背挺得跟杆标枪一般,目不斜视,仿佛是全然不把这样档次的杂鱼放在眼里。
他琢磨着,要是赵宝栓一心要杀他,断不会大费周章的白养他这段时日,况且看看对方这样子表情,也不像是要对他下狠手的样子。如此,他要是肯倒戈投靠,多少也是有些希望和出路的。只是这出路是没断,去向却是未知,匪帮凶悍,他们也不会什么人都用,起码不会用你一颗软蛋。
于是乎,这位仇队长愈发的振作精神,刻意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来,昂首挺胸的站在赵宝栓面前,全然不顾身上臃肿的棉袄其实并无气势可言。
赵宝栓看着马二墩出了大厅,顺势对仇报国做了个请的动作,同时口里朗朗的说道:“仇队长,这两天在山上住的还习惯么?”
仇报国一听这口气,知道自己的算盘多少是着了些道,起码没有空打,于是往边上的椅子里一坐,态度淡淡的回答说:“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仇某不过是个手下败将,不值得赵当家关心。”
赵宝栓像是听了个大笑话,又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作答一般,压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声声笑来。
“仇队长,你这么说话,可实在是辜负我了。”
“我辜负你?”
赵宝栓点点头。
“我不过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说什么败将不败将,多伤感情。”
仇报国诧异,赵宝栓居然敢厚着脸皮同他讲感情,他们什么时候有过感情,要真有,也是他姓赵的睡了沈延生,让人羡慕嫉妒恨。
思及至此,仇报国半扬起脸,神色中隐隐的透出几分假戏真做的不屑:“那仇某恐怕要让赵当家的失望了,古往今来,没有兵匪交好的道理。”
“哎……话不是这么说。”
赵宝栓从上座下来,走到仇报国身边。桌子上摆着茶壶茶具,看花色质量,是极其讲究的一整套。赵宝栓先是翻过两只茶杯,然后自顾自的往仇报国跟前的杯子里倒上半杯茶水,茶水大概是早就预备好的,这时候喝,热度和香味都堪堪适宜。
“光从道上说,我们是不同路,可人这一辈子又不是光走道,偶尔也得坐个船,翻个山。路不能一头走到黑,走到黑就是死路,死路还有人愿意走么?仇队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仇报国先是默默的听,听完了再拿起手边的茶杯慢慢的喝,然后从口里嘘着气流吹开水面的茶叶梗,他并未表态。当然,这都是故意摆出来的假像。天知道他此刻是有多想趴到地上去抱这位胡子老粗的大腿。忍住当婊.子的心,他还假意立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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