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若是一直憋在心里不提起,或许也就这样了,然而一旦开了个头,就像堤坝垮了一角,水流将倾泻而出,一时再难堵住。
蒋锡这会儿就是如此。原本心里还挂念着女儿有孕,待见到桃华脸色红润精神不错,心下一松多喝了一杯,就扯着女儿讲起了亡父。
“你祖父啊,最爱研习那些金石之药。什么铅丹铜锡、石英雄黄……”蒋锡醉眼朦胧,扯着桃华的衣袖不放手,“爹小时候常见他弄些东西在捣鼓,有一回爹趁你祖父不在溜进去,结果被你祖父狠打了一顿,说这些东西许多都是有毒的,小孩子不懂事,绝对不许乱摸乱碰。”
“祖父研习金石之药?”桃华心里一动。金石之药,就是矿物中可以入药的那些,重金属中毒,与金石就颇有关系。
蒋锡神智这会儿不是很清醒,耳朵里虽听见桃华的问话,嘴却不听自己使唤,已经说到别处去了:“你祖父还会制脂粉呢,说外头的脂粉都有铅粉在内,用了对容颜有损,总是自己制了给你祖母用……”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然而不足为外人道。蒋锡虽然在酒醉之中,话说了一半仍旧觉得好像不大对劲,于是闭上了嘴,瞪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了。
桃华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爹,天晚了,回房歇着吧。”
蒋锡倒是从善如流,摇晃着站起来:“爹听你的。”
沈数早叫人收拾了屋子出来,桃华亲自把人送过去。蒋锡被外头的凉风一吹,似乎清醒了一点儿,拉着桃华道:“你祖父当年总归跟先贤妃娘娘过世脱不了关系,今儿说这些,征明会不会不高兴?”
“爹呀——”这都说了一晚上了,现在才想起来不是太晚了吗?桃华无奈地摇着头:“放心吧,王爷心里明白。”真要是恨着蒋方回,怎么还可能娶她?
蒋锡这才放心,往枕头上一倒,一秒钟就睡着了。桃华叹着气叫当归进来:“一会儿我叫人送热水来,给老爷擦了脸和手脚,也能睡得自在些。晚上警醒些,若是老爷半夜口渴,茶水都是备好的,别给他喝凉茶。”
当归自小嘴拙,跟着出了一趟门也仍旧不怎么会说话,对桃华的话只是点头。桃华知道他不会说,但素来忠心,既叫他晚上警醒,那必定不会睡死过去的,何况外屋还配了两个婆子听使唤,遂安心退出去了。
沈数在外头等着,看桃华出来便笑:“这是问当归话了?”
桃华给他一个小白眼:“那家伙笨嘴拙舌的,又对爹爹忠心,别看是我,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且你不是说会替我打听吗,那我还费力气问他做什么。”
沈数笑起来,挽了桃华的手小心往外走:“仔细脚下,这会儿虽没结霜,露水已经上来了,石板地滑得很——该叫人掀了改铺六棱石子路才好。”
这都哪跟哪,桃华轻轻捏了他一把:“别想起一出是一出,先说正经的。”
沈数一本正经道:“如今我的王妃身怀有孕,照顾她难道不是最正经的?”
桃华瞪他一眼,忍不住又笑:“别吊人胃口,快点说啊!”
沈数嘿嘿一笑,又被桃华拧了一把才道:“我着人去打听过了,岳父回了京城,先将一人送进了客栈住着。”
“谁?”
沈数摸摸下巴:“王妃这样聪明,难道猜不出来?”
“是白果?”桃华心情颇有些复杂。
“可不是呢。”沈数拍拍她的手,“由岳父自己做主吧。横竖有个人照顾他总是好的。你家太太……”对曹氏他是真的没法呼为岳母,只能跟着桃华叫一声太太了。那位太太到现在还在家里哼哼唧唧呢,药是吃一碗倒一碗,三不五时的要闹点不自在出来,连桃华都懒得回去看了。
只可怜了蒋柏华,每逢休沐就是回去端茶端药侍疾的。原先是个无忧无虑的小胖子,如今这一两个月就像忽然长大了许多似的,不但脸儿瘦了些,说话都像个小大人似的了,也不知是好是坏。幸而他对桃华还是如前一般依赖信任,并不曾生出什么疏远来,否则桃华是定要伤心的。
桃华这会儿也想到了曹氏,叹口气:“其实我还是应该回去看看的。”毕竟那也是她的娘家,现在蒋锡回来了,家里却还有个装病的,岂不是进门就闹心么。
“她要装病,你能怎样?”沈数不以为然,“就算你开出仙丹来,她不吃也是白废力气。反正也无甚大病,愿意装就让她装吧,横竖家里的事有人管——等白果回去接了手,她大约就无药自愈了。”
最后这句话说得桃华无奈地笑了:“你说得是。论起来,怕是白果比什么药都好使。”
沈数也笑起来:“你既知道,就不必再忧心了。再怎么说肚子里也还有一个呢,我听舅母说过,这时候女子断不可忧思过甚,否则既伤了自己,又伤了孩儿。”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桃华倚在他身上慢慢地走,只觉得迎面吹过来的风虽有些凉却也舒服,还带着些儿晚谢的桂微香,不由得惬意起来,“说起来,顾丛过年总要回京城来的,不如你就跟他提提蝶衣的事儿。若他也有意,早些把聘礼下了是正经。他都二十多了,蝶衣也不小了,早些成亲,也早些延续香火不是?”
沈数微有些犹豫:“总要等到你生产之后……”本来手头人就不大够用,等生了孩儿只会需要更多的人,这时候偏偏还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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