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五太太提到‘玉’雕水仙,曹氏怔了一怔,才明白嫂子的意思,脱口道:”那个,那个是桃姐儿她娘留下来的……”
她们说的‘玉’雕水仙,乃是桃华母亲李氏的嫁妆之一。巴掌大小的一块‘玉’,雕了两株水仙。这‘玉’大体是青白二‘色’,还有几点杂‘色’,‘玉’匠心思灵巧,青‘色’雕了叶,白‘色’雕了‘’,几点黄‘色’‘玉’皮子,正好雕成‘’心金盏。
最妙的是这块‘玉’上还有些黑褐‘色’斑点,且沁得极深,无法除去。本来有这等杂‘色’,‘玉’的质地再温润,品相都要降一个档次,故而这‘玉’买来时实在并没‘’多少银子。但‘玉’匠却是匠心独运,将这些黑褐‘色’斑点,雕成了水仙‘’球茎上的外皮。
若无这些黑褐‘色’外皮,这水仙看起来只是一块‘玉’雕,但有了这斑点,骤然就显得活灵活现,‘逼’真无比,因此是李氏极心爱的一件东西。桃华也十分喜欢,只到了年下才拿出来摆一摆,跟真水仙放在一起,不仔细看还当真是难辨真伪呢。
当然这东西只摆在桃华房里,是曹萝去年跟着母亲一起来住了几日,也进过桃华的房里,才看见了这东西的。
曹五太太早知道那是桃华的东西,闻言便扭着帕子一脸为难的模样:”说起来那块‘玉’杂‘色’多,桃姐儿若肯让出来,我出一百两银子可好?”
‘玉’雕之类的东西,却不光是看成‘色’,还要看立意、看雕工。这块‘玉’凭它本身,委实值不得一百两银子,顶天了拿个六七十两就足够了。可是这样妙手雕刻出来,心思奇巧、工艺‘精’绝,那就不是银子能衡量的了。若是不好此道之人,几十两纹银足矣,可若是心爱的,任你翻上三倍五倍,也未必肯脱手。
曹氏也晓得这东西雕得巧,却并不觉得能值许多银子,至少叫嫂子拿一百两来买,就觉得实在太贵了。她为难的是这东西乃是李氏的嫁妆,李氏殁后,这些都是桃华的东西。
”桃姐儿也怪喜欢这东西的,何况又是她娘留下的,这实在是……”叫闺‘女’卖人家亲娘的遗物,别说曹氏只是继母,就是蒋锡都不好张口的。
曹五太太便转而哭起家里的事来:”……别的也就罢了,萝姐儿原有人上‘门’来提亲,话都说定,庚帖也换了,只因这位大人一走,你哥哥被人排挤,那家子也将庚帖退了,只说八字不合。什么不合,还不是跟红顶白,捧高踩低!‘女’孩儿家的脸面名声要紧,虽没下定,但被人退了庚帖,萝姐儿几天都不出‘门’,我生怕她一个想不开……”
说得曹氏也凄惶起来。她也是有‘女’儿的,将来婚配乃是重中之重,曹萝这虽不算是被退婚,但传出去也是被嫌弃的--你说八字不合,便有人说定是她八字不好呢--同病相怜,曹五太太提起这事来,倒是引得曹氏心有戚戚。
只是再同情,她也不敢揽这事儿。若是蒋锡的东西,说不定求一求也能到手,但桃华的--这个继‘女’从来能干,如今家里的庄铺她还时常去看看,虽说帐簿是‘交’到曹氏手上,但真说到对这些生意有什么决断之权,曹氏自忖还不如继‘女’。
曹五太太便拿手绢摁着眼角,一脸惊讶道:”怎的听妹妹这意思,在家里竟做不得主?从前也就罢了,总归你是刚进‘门’,如今连柏哥儿都好大了--日后妹夫还不是指着柏哥儿传宗接代,哪能让个要出‘门’的闺‘女’当家作主呢?”
这话倒是说到了曹氏心里。她初嫁入‘门’时,前头原配留下的‘女’儿已大,也打听了蒋锡是四年不曾娶妻的,到这会儿为何忽然又要续弦了呢?这其中,必有为了‘女’儿的缘故。再加上曹氏自己还带了个拖油瓶,故而进‘门’之后以服‘侍’丈夫为要,并不敢存着管家争权的念头。
倒是桃华,继母入‘门’之后就以”母亲”呼之,并不称”太太”,也算是特意与她亲近。大约一两个月后,就渐渐将家中帐簿转给曹氏,尤其柏哥儿出生之后,连外头的生意曹氏也能知道了。
这人心总是易变的,所谓得陇望蜀,曹氏的心情与三年前亦是大有不同了,此刻听曹五太太提到儿子,便觉得颇有道理。
曹五太太别的本事没有,嘴皮子极是活络,见曹氏神‘色’微动,便知道自己说对了方向,再接再厉道:”虽说前头娘子的嫁妆都是留给自己儿‘女’的,但她又没有儿子,将来还指着柏哥儿与她祭扫呢,按说那些东西,柏哥儿既也唤她一声母亲,便也该有柏哥儿一份的。”
这话是给儿子争利,曹氏就更觉得入耳了,只是始终有些发怯,不敢去跟继‘女’讨东西。曹五太太见状,这才话入正题,叫心腹丫鬟取了个匣子过来:”妹妹瞧瞧这个。”
曹氏打开一瞧,顿时一怔:”这--”里头也是一盆‘玉’雕水仙,乍看跟桃华那盆一模一样,”这不是有了?”既然有了,还要桃华的做什么?
曹氏一说这话,曹五太太便笑了:”妹妹再好生看看。”果然这假货做得不错呢,也幸好‘女’儿记‘性’好,硬是画了张图出来,才好叫人去仿的。
曹氏有些狐疑,将那‘玉’雕从匣子里拿出来一瞧,便即明白:”是假--仿制的?”入手并不如‘玉’般温腻,对着光看时便觉颜‘色’也不大对,竟是那等夹石的坏‘玉’雕刻之后又染‘色’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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