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把曹氏噎了个结结实实。若说不叫蒋柏华去郡王府住,难道她能指点蒋柏华的功课不成?若是明知自己不能,却又不许,那便是无理取闹了。
蒋柏华虽然跟母亲不很亲近,但看曹氏这样也觉得有点难过,上前拉了曹氏的衣襟道:“母亲不要难过,学里每十日就有休沐,那时我回来陪母亲说话。”
曹氏一把搂了他,心肝肉地哭起来,边哭边说自己如何舍不得。只是她平日里顾着陈燕多些,往蒋柏华那边反而去得少,这会儿再说什么舍不得的话,听起来可信性就下降许多,倒像是做戏一般,反弄得蒋柏华不大自在,忍耐地让她搂了一会儿,到底是挣扎出来,又到桃华身边去了。
桃华替他理了理被曹氏弄皱的衣裳,沈数已经一把将他抱起来往马车上一送,笑道:“快进去!等得了闲,姐夫教你骑马。”
蒋柏华想学骑马已非一日,只是家里只养了两匹拉车的马,还不敢让他去骑,只能想想罢了。这会儿听见沈数许诺,顿时欢呼一声往车里爬去,将曹氏忘在了脑后。
桃华看看蒋锡一双眼也看着马车里的蒋柏华,心里忽然一酸:“爹,明日我来送你。”
“送什么。”蒋锡收回目光,摆了摆手,“你好生过日子,教导好柏哥儿,爹在外头也放心。你也放心,爹过些日子就回来。”
往东北去路途可不近,加上东北颇多药材,若是深山老林里钻钻,没个一年半载的也回不来,哪里是“过些日子”那么轻松呢。只是这既是蒋锡的夙愿,又是他如今逃避家庭的一条路,桃华心里再不舍,也只能点头道:“爹爹保重。”
郡王府的马车一走,蒋家又安静了下来。这会儿连蒋柏华也走了,可真是安静得彻底。蒋锡自然是又往书房去了,曹氏茫茫然回了自己房里,只觉得四周静得吓人。她不由得坐下来思索起陈燕的话——若不然,真跟着蒋锡去?
橄榄和银杏在旁边伺候,也觉得屋里实在安静得有些骇人。橄榄因为名字的缘故,平日得曹氏喜爱些,便捡了几句话与曹氏说,意欲给她解个闷:“奴婢今日听王妃身边的姐姐们说,西北那地方实在苦寒,比京城冷得多了。王妃在那边又辛苦,瞧着黑瘦了好些呢。”
桃华在西北那半年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的确是明显地瘦了,曹氏自然也看得出来,顿时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西北有定北侯府,桃华又是王妃,尚且消瘦了,可见日子过得苦。若是她跟了蒋锡往东北去,听说那地方冬日里更冷,大雪封山,开了春都难化。且蒋锡是要跋山涉水的,她能吃得了这苦么?若是半路上挺不住了,又如何回来?
如此这般思索了一夜,曹氏也未曾拿定个主意。天色将明她才朦胧睡去,只觉得合上眼没多久就被橄榄摇醒了:“太太,老爷要启程了。”
曹氏这会儿睡眼朦胧,连头都顾不上梳,急急的披了一件衣裳跑出来,蒋锡已经将东西全装上了马车,见她这般模样跑出来,脸上神情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了然,只向她点了点头,就径自上了马车。小厮当归跳上车辕,那车夫却是沈数连马车一起送来的,乃是个侍卫,挥起鞭子轻轻一甩,两匹健马迈开步子,马车便沿着巷子出去了。
到了这会儿,曹氏倒后悔起没有跟着蒋锡去了,然而她头没梳脸没洗,衣裳都是胡乱穿的,脚上着的还是睡鞋,就算这时候再想跟着去也来不及了,只能目送马车远去,再回到房中,便觉得四围沉寂,比昨日更甚。
桃华虽然说是不去送蒋锡,其实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去?一早起来就坐了马车到东城门处候着,果然天色才亮,蒋锡的马车就到了城门处,待城门开了,就驶出城往东北方向去了。
桃华远远地看着。虽然是清晨,这一条路上的车马人流也不算少了,忽然有一辆小驴车也从城门里出来,车门处坐了个女子,穿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还裹了一条头巾,遮住了半边脸。
若不是这驴车就从桃华的马车旁边驶过,而桃华正好看见了这女子露出来的半边脸,怕还真认不出来这就是白果。
白果怀里抱了个包袱,下头未系裙子只穿着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厚底的黑布鞋。如今这时候,皮靴可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普通百姓若出远门,也就是穿这种用麻线厚纳底的鞋子,比之家里普通穿的线纳底的鞋子更结实耐磨。
“王妃,瞧着也是往东北去了。”薄荷也认出了白果,扒在车窗上看了一会儿,小声道,“好像是缀在老爷的车后头……”
桃华轻轻叹了口气:“她有心了……”白果或许用了些心机和手段,然而论起对蒋锡的心,她却比曹氏实在强太多了。
“由她去吧,看缘分了……”桃华低声说了一句,让车夫调转马车,“去种痘处。”
为了推广种痘,皇帝在惠民药局里特设了一个种痘处,桃华目前就在那里办公。目前可以说万事俱备,只等桃华回来制痘苗了。已经定下首先在京城种痘,之后是京城周边,再逐渐向外扩展。
当然这里头也是分个先后的,沈数已经跟桃华说过,为了争这个政绩,各色人等都出尽手段,在暗地里打得不可开交。刘之敬那里都有人送银钱,主管此事的蒋钧自然更少不了这些东西,只是刘之敬将银钱摆明车马地送了回去,蒋钧却没动静,很显然,若不是收了银子,就是卖了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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