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轻轻颔首,见她们走进了行障中,便去了长亭里。其实,该说的话他们早已经说尽了;不该说的话,也尽在不言之中。但有些话,是必须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说的,传得越远越好。
便是再依依不舍,别离的一刻终是来了。李徽扶着李泰上了车驾,又在阎氏的车前驻足了片刻。李欣御马来到他身边,与他低语了几句阎氏方才的吩咐,他轻叹着摇了摇首:“阿兄放心罢,我自有分寸。”
李欣深深地望着他,有心想再提一提王子献之事,最终仍是沉默了。
“此去一路顺遂。”
“……嗯。”
李欣先行,载着李泰等人的车驾在中央,蜿蜒数里的仪仗行李紧跟在后,部曲们围在四周。浩浩荡荡的队伍渐渐行远,李徽立在长亭内看了许久许久,直至什么也瞧不见,方回过首。
长宁公主与永安公主一直静静地等着他,向着他笑了起来。而他也不自禁地回了一个笑容:挚友前几日也回商州去了,过两天便要光明正大地回长安。不过三两日罢了,前世那么久的孤独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也算不得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回商州
却说王子献匆匆回了一趟长安,终于稍解心中的相思之情后,方再度悄然回到商州。好不容易渐渐展露自己的情意,能变相与心上人相守,他心底自然百般不愿与李徽分离。只是,如今尚且不是时候,他不得不暂且告别。而且,他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也大可不必如小儿女一般依依惜别。
黄昏时分,他素衣轻骑,无声无息地进入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农庄。他对农庄内颇为熟悉,通过偏僻小道越过阡陌相交的田野,在犬吠鸡鸣声中牵马走进了角落里的两进稻草屋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座农庄是他的母亲大杨氏仅剩的嫁妆之一,只有两个小山头与中间狭长的一段谷地,贫瘠得无法栽种甚么粮食,庄户们只能勉强种些菘菜、蔓菁囫囵度日,上交的收成几乎可忽略不计。正因如此,小杨氏根本看不上眼,故作大方地交给了大杨氏的乳母经营,并以此为借口将曾经在大杨氏身边侍奉的老仆都陆续赶出了王家。
若非庆叟曾经承过大杨氏的情,一直忠心耿耿地贴身保护他,另有大杨氏乳母之夫成叟辛苦地替他拉拢训练部曲,他恐怕早便死在小杨氏安插的仆婢手中了。毕竟他当时不过是个婴孩,只要乳母与婢女稍稍“疏忽”,他便极有可能“夭折”。而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夭折,再合情合理不过。若没有证据,谁也不可能无端端怀疑那位每天动辄垂泪思念亡姊的“好妹妹”。
在幼时,小杨氏对他而言仿佛一头盘踞家中的猛虎,令人说不出的惧怕,却只能佯作镇定。然而,随着年纪渐长,他发现小杨氏其实也不过如此,手段固然阴狠毒辣,归根究底却皆是内宅妇人常用的计谋,将计就计便能破去。如今回顾起来,她顶多不过是藏在草丛中的毒蛇而已,用笼子关住便再也不可能作恶咬人了。
若不是王昌与小杨氏一体,又有父母的名分,不便擅动,他早便一箭将这条毒蛇射死了。当然,留着慢慢磨也有些好处,至少能多欣赏几回她的痛苦、惧怕甚至于绝望——就如同她对待当年的他一样。
而今,经过孙榕的一番改建,专门种药材以及养马养羊的小农庄已是经营得欣欣向荣。而大杨氏嫁妆里的其他农庄、商铺等等,也陆陆续续被他掌握在手中,就连华州的大田庄与铺子也即将收回。不过,这些年小杨氏享用的那些出息,依然须得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两进的稻草屋看似简陋,内里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有些布置颇为精致,竟有几分隐者风骨。王子献进入正房之后,就见宋先生正在笔走龙蛇,于是静静地等在一旁。待到宋先生落笔后,斜了自家弟子一眼,似笑非笑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王子献并不接他的话,只道:“濮王与嗣濮王即将前往洛阳赴任,先生回京后,应是见不着濮王殿下了。”又道:“我看墙上挂了先生的字,是先生亲自装裱的?这幅字便由弟子来装裱如何?”
宋先生将纸推了推,有些怅然:“那位大王倒是个有趣的人,与传闻中不太相同。可惜啊可惜,不,或许应该替他们觉得庆幸。”先前他与李泰之间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虽是地位悬殊,论起诗文来却很是投契。可惜这段缘分维持得并不久,只能留待往后有缘再见了。
而后,宋先生便坐在旁边饮茶,看着弟子身姿优雅地做着装裱字画的活计,嘴角微勾。不多时,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带着几名仆妇端着食案进来了,恭恭敬敬地请宋先生用夕食。不过,当她望向王子献的时候,严肃的脸上便浮起了慈爱的笑意:“小郎君刚从长安回来,早已经饿了罢。不必忙,且用过夕食再说。”
王子献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停了下来。夕食虽然简单,但都是他幼时喜欢的菜色,连味道都仿佛带着温情,皆是这位老乳母阿诺亲手做的。她虽然只是大杨氏的乳母,不过在王子献心中,却如同真正的祖辈一般。
夜色渐深,王子献将宋先生的字装裱完之后,便放在旁边晾着。旁边早就放着装着温水的木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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