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急败坏,乔铭易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一直以为乔铭易回家后的种种反常不过是孩子闹脾气罢了,像从前那样,过段时间两人自然而然就和好了。
未曾想到是真的伤了心。
乔元礼觉得自己愚蠢不可救药。他究竟是被什么迷了眼,竟任由自己的儿子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从前心疼还来不及的宝贝,怎么被他亲手逼到这种走投无路的地步?
他自诩为父亲,然而这个父亲却当得不称职。
也许他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当个好父亲。
寻常的孩子即便和父母决裂,但有血缘的羁绊在,总归是有一份依靠的。
可乔铭易除了他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像一片飘萍,无根无系,随波逐流,漂出了“乔元礼”这个小池塘,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怎么能把乔铭易从自己身边逐走?
乔铭易是他至亲至爱的人,他在乎的人。
比谁都要在乎。
让你们看笑话了。他无声地对照片上的男女说。
一滴水珠打在乔铭易的后颈上,流进衣领里。
他分不清那是预兆风暴到来的一滴雨水,还是自己此生从未见过的、乔元礼的一滴眼泪。
大雨倾盆而下。
乔元礼脱下昂贵的西装外套,罩在乔铭易头顶,揽着儿子的肩膀走下山坡。
抵达陵园门口时,等在那儿的保镖递上来一把伞。
司机将车开过来,乔元礼把乔铭易塞进车里,自己跟着坐进去。乔铭易在真皮座椅上缩成可怜兮兮的一小团,瑟瑟发抖。保镖递上来一块毛巾,乔元礼不顾自己身上也湿透了,先帮乔铭易擦干头发。
乔铭易温顺地低着头,像只迷迷糊糊的小狗一样任由乔元礼搓圆揉扁。事实上他还蛮享受乔元礼这样的关心。
虽是盛夏,可浑身被大雨淋透,潮湿的衣服沾着皮肤,依旧很冷。乔铭易牙齿打战:“我们去哪儿?”
“回家。”
乔铭易扁了扁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乔元礼知道他是介意裴子莘,于是说:“我打个电话。”
拿出手机后想了想,觉得乔铭易大概也不想听见他跟裴子莘说话,便推开车门返回大雨中。保镖赶紧上前为他打伞。
乔铭易望向车窗外,玻璃上滑过雨珠,留下一道道蚯蚓似的的水痕,将远处乔元礼的身形都扭曲了。乔元礼背对着他,低声且快速地说着什么,他听不真切。
他打了个喷嚏,乔元礼恰在这时回到车上,抓起毛巾继续替他擦头发。
“别着凉了。”
这个动作让乔铭易毫无防备地被乔元礼圈在怀里。乔铭易没精打采地揉了揉眼睛,干脆贴在爸爸胸膛上,小动物似的拱来拱去,总算找到一个舒坦的姿势。
小时候他能轻而易举地拱进爸爸怀里舒舒服服躺着,可现在已经是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青年人了,再这么做便显得颇有些滑稽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向爸爸撒娇……乔元礼哭笑不得,但还是顺着乔铭易的动作将他揽进怀中。
司机发动汽车,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
“‘他’走了?”乔铭易声音闷闷的。
“嗯,我让他暂时住到湖滨区别墅,省得你见了生气。”
从乔元礼的角度只能看到儿子挺直的鼻梁和短发间露出一半的耳廓。他捏住乔铭易的耳朵,指尖的热量传递到冰凉的神经末梢上,不一会儿,乔铭易的耳朵便开始泛红。
他羞涩地躲开父亲的手。方才的怒气已在雷电和暴雨中消融无踪了,平静下来之后,阵阵悔恨涌上心头。
“爸,我刚才……不该说那种话。”他将脑袋搁在乔元礼肩头,轻轻磨蹭着,“都是一时的气话……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乔元礼将儿子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生气就不会带你回家了。”
“……爸你真好。”乔铭易鼻子一酸,“你这么好……裴子莘根本配不上你!”
“……这种事情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你就这么想结婚?你以前明明说过,大丈夫事业为重,个人感情在其次。”
乔元礼叹息:“你这个年纪肯定不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想游戏人间,后来年岁渐长,慢慢的就厌了,想定下来。就算不是他,终究也会是别人。”
“……反正不能是他。”
“别人就行了么?”乔元礼苦笑。
“以前我说不喜欢莎莎阿姨,你就跟她分手了。你……你还是会顾及我的感受,对吗?”乔铭易小心翼翼地问。
“以前是因为你年纪还小,假如家庭不和睦,就会影响你成长,所以一切以你为重。”
“现在我就不重要了?”乔铭易猛地抬起头,怒视养父。
乔元礼拨开额上湿透的发丝:“现在你大了,我以为你会理解。”
乔铭易好想问: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也不是不能忍。
他想努力做个成熟的大人,做个为父亲着想的模范儿子。乔元礼过去为他牺牲了多少,他其实清清楚楚。明明哭着指责乔元礼亏待他,内心深处又觉得是自己任性胡闹了。
为了乔元礼,他愿意咬咬牙忍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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