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十月底了,渒水之侧,龙穴山下,松柏依然翠绿如初,放眼望去尽是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让人不免心旷神怡,如果周围没有站上那么多实刀执枪的......军士的话。
“这里就是汪氏之墓?”
一个身量不算高,但体形健硕的蒙古男子被人簇拥着拾级而上,在那扇高大的石制坊门前略停了一停,指着前面问了一句。
“回丞相的话,正是,听这村子里的人说,他们都参与了此墓的修建,不过数月之前的事。”
“去村子里找个老人来,你们就在外头等着,不必跟来了。”
镇国上将军、河南等处行中书省右丞、淮西诸路招讨使、佩金虎符塔出摆摆手,将手下的那些个万户、千户、总管、宣慰使都拦在了坊门之外,自己带了几个护卫,脚步不停地朝里面走,手下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一个宋人的墓,还是新制的,连考古的价值都没有,有什么可瞧的?
墓园被汉白玉雕栏围了起来,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了一处立碑前,眼都不眨地看着上面一排排,整齐而拗口的汉人字体,抬额上书着“故太傅汪公立信墓志铭”。再怎么精通汉文,一个蒙古人在没有断句的情况下,读起来依然很是吃力,塔出却是浑然不觉,几乎是用手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摸索,直到‘建康’两个字映入眼中。
这上面当然不会有什么详细的过程,都是些歌功颂德的泛泛之语,他原本也没有打算探个什么究竟,到这里来一半是出于兴起,一半则是好奇。将那些事迹通读一遍之后,塔出刚要直起身,就扫到了一列小小的落款,‘后学李庭芝谨书’,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个微笑。
“丞相,人找来了。”一个亲兵带着一个老人在他身后站定,塔出回头看了看,老人低着头盯着脚下,手上身上都止不住地在颤抖着,不用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老人家可是姓汪?”塔出尽量用了缓慢而平静的语气,他的一口北地汉话已经算是很标准了,可是听在老人的耳里,怎么着都有些别扭。
“回这位上官,小老儿姓郑,这村子里头,倒有多半是这姓。”老人没有抬头,战战兢兢地答道。
“那汪氏可有后人居住?”
“上官说的是汪太傅府上?”老人一愣,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接着说道:“太傅府上是数十年前才搬来的,人口也不算多,前些日子府上主母逝去后,就阖府迁走了,听说还是军士押送的,去往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那就是找不到后人了,塔出微微有些失望,他倒不是想要报什么仇,而是想要借此做点文章,既然不成也无意强求,将疑惑不定的老人打发走,他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拱墓,熄了上去祭奠一番的心思,因为眼下还没到庆功的时刻。
“命人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更不得毁坏这里的一草一木,下面那个村子同例,着人免了他们今年的赋税和差役,让他们如往常一般照料一切。”
塔出一行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等到村民们得到消息时,墓园外头只余了几个守卒在此,非但没有欺凌他们,态度还十分和善,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谁都猜不透,但隐隐地都感觉与那位死去的太傅和夫人有关。要知道,一军之内的霍丘、安丰、寿春等县,已经传来了非常不好的风声,做下这些事情的,就是刚刚离开的这伙人,大乱已至能有个活路已经不易了,谁还能计较别的呢。
仅仅几里之外的六安县城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并不算高大的城楼上,大宋的旗帜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偶然一阵山风吹过,才显得出上面被硝烟灼过的痕迹,原本鲜艳的红色已经褪去了许多,被箭矢撕裂的口子随处可见,似乎下一阵就会撑不住掉下来。
一片瓦砾的城楼上,陈万毫无所觉得看着上方,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还没有从数日之前的那个清晨走出来。仅仅几天之前,他还是手握三万之众的一方重将,掌着一军四县之地,上到江淮大帅李相公,下到一路使臣李制帅,谁不给他几分面子?可是如今呢。
回想那天的情形,依然让人不寒而栗,元人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沿着淮水对岸排得密密麻麻,无论怎么守都是处处破绽,原本以为坚固的防线就像是纸糊一样,连第一波冲击都没能挡住,那种情形之下他差一点就横刀自刎了,被亲兵死死拖着朝后跑的时候,心里已经灰暗到了极处。
四个县丢了三个,三万大军死的死、逃得逃,他一口气跑到了六安县城,收拢的残兵加上这里原来的守军,才不过五千人,人困马乏不说,士气更是跌到了谷底,可这并不是最让人难受的。
原以为鞑子肯定很快就会追上来,可是哪里想得到,没有守兵、没有守将的寿春城竟然整整抵抗了三天,那个早就没有斗志的夏帅居然生了一个好儿子,带着一群乌合之众,以夏府家丁为班底,在十二万大军的围攻之下,坚持了三天!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还用得说吗?隔着上百里,陈万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治所里传来的鬼嚎,梦里全都是自己的家人在元人的屠刀下挣扎的画面,每每都能让他从噩梦中惊醒,吓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不是没有想过跑或是降,可是自从寿春城没了硝烟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没了退路,无论选什么,一看到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军士们期待的目光,就让他再也生不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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