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所谓的神灵,其实她内心也不怎么敬畏了。
虽则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但实际上凌审行说的是有那么点儿道理的——每当祭拜和供奉时,神灵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众生,而真要他们为众生做出点什么时,他们就统统挺尸装死了,就和压根不存在一样。
可惜她报复不了神灵。
她能报复的,从来就只有人。
那些在她身上肆虐过的,低贱如蝼蚁的男子,都已经死了。
如今只消将罪魁祸首也一并杀了,夺回她应得的一切,就能勉强洗去她所遭受的凌辱,勉强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是的,凌辱。
说的好听点儿,是祭礼。
其实,就是凌辱。
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她仍然没有忘记那段不堪而混乱的记忆,仍然没有忘却那种黏糊而恶心的触碰。
它们就如最邪性的蛊毒,已深深的渗入了她的心脉中,附着在她的每一寸肌理,无法拔除,以至于她当初在益州和周伯接头时,一听得他谈及自己的阿娘和妹子,就不慎将自己的怨气强烈发散了出去,然后被蜃虫敏锐的捕食到了,甚至投射到了蜃景中去,和着周伯一道,乱入了凌准的意识中。
“所谓的蜃景,便是依托着人的意识而形成的画面,且只会从你所经历过的、听说过的事情里生出,断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它终究是由活人说出来的,或者是编出来的,那怎么也得停留在活人的认知范围里,老实巴交的扎根在泥地里,绝不会触到苍穹之上。”
当初,凌准在蜃景中看到了他阿娘惨遭祖母虐待、爹爹背叛,又遇劫受辱的画面,又听了郑元郎的解释,便下意识的以为是他无意中把魏主簿的家务事套在了爹娘和祖母的身上,又把魏主簿表妹所遭遇的经历血腥化了,映射在他阿娘的身上,生成了光怪陆离的假象。
其实,他前面所猜测的,都是对的。
可受辱那一幕却和魏主簿无关,完全来自于她残存的怨气。
仅仅是残存的、所剩无多的怨气,就险些真的摧毁了他的意志,篡改他的过去。
若不是先有周伯看在凌审行的情面上出手拨正了一把,后有郑元郎莫名其妙的插一脚进来,那结果就真的是无法预料了。
而现在,自己历练得够久了,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收集到的怨气也足够充沛,数天前只是在沈构的诗集中借着字句的遮掩试水,就足以把很多活人逼疯。
因此阿婴有底气相信,自己那个只会坐享其成、扒在男人身上过活的妹子,这一次定然是插翅也难逃的。虽然之前的几次都让她身边的男人挡掉了,但这一次,定不会发生任何意外了。
就算她躲得过自己的这道怨气,也躲不过生母的怨气,躲不过魏主簿母子俩的怨气,周伯的怨气,吴娘子的怨气。
还有,崔异爹娘的怨气……
这些人,都想要她死,都没有道理会放过她的。
而且,这并不是自己所有的底牌。
真正的杀手锏,还留在后头。
……
……
青山里。
大树下。
崔异眯起了一双墨玉似的眼,微微低头,看向躺在他臂弯里的许含章。
她的发丝柔软,身体柔软。
就连呼吸,也是柔软的。
可他的心里,并没有半点儿旖旎的情绪。
有的,也只是担忧。
从她莫名其妙的唤出了那声阿娘开始,她整个人便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全靠他拉扯着,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她的体温时而烫得像烧着的火炭,时而冷得像一块凝住的冰。
而且,她不时的咬住双唇,牙关紧闭,通身冷汗如浆,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可她没有哀哀呼痛,没有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在这种失去意识的情形下,她也本能的习惯了死扛,不习惯示弱。
“果然,是来了么?”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将桃木符重新给她戴上。
而后,他抬手自刀刃上擦过,将自己的血滴了上去。
“阿渊,我一直都在。”
明知她听不见,他还是无比郑重的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了一句。
轻的,就像是一句叹息,一句呢喃,一句梦呓。
说完这句,他便打横抱起她,堂而皇之的往山下走去。
是个傻子也知道,此地是不宜久留的了。
而他既然要走,便没人能留得住他。
无论是陷阱、暗箭、蛊虫、蛇阵,都有的是暗卫帮他料理。
至于埋伏在林间的南诏人,更是连他的半片衣角都碰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出了埋伏圈,走到了平地上,然后扬长而去。
这一刻,即使他向来不醉心于权势,也不得不承认——有了权,有了势,才能更好的为自己的生死做主,更好的护住身边的人。
“又是他!”
无论是在益州,还是在长安,阿婴都没能成功绕过的这个男人,直接对许含章下手,因此便深知他有多难对付,只得睁着那双可怖的竖瞳,咬牙切齿的道:“反正她的肉身也没什么大用,就让他带走好了!”
不然,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若为了她区区一具肉身,就折损这么多的人手,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委实是不明智的选择。
“我就不信了,魂魄都快散掉了,而肉身又能活多久?到时候,他还能整天抱着一个死人不撒手么?”
阿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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