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了吗?”
她揉了揉耳朵,略有些茫然的问道。
“无耻!下作!赖皮!”
年少的崔异直接从石凳上蹦了起来,暴跳如雷,“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说我一开口就有一股馊味,还问我是不是偷喝了隔壁大婶家的猪潲水!你有本事说,怎么就没本事承认了?真是没种!”
“……”
伴随着他话语声落下的,除了四溅的唾沫星子,还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馊味。
许含章下意识将手从耳畔拿开,捂到了鼻子上。
“你!”
崔异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你居然敢嫌弃我!你对得起我么?亏我一得了好东西,就想着要拿来跟你分享!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罢就从身后捞起了一个精致的酒坛,面有得色道:“这是西凉来的葡萄酒,我先前喝过了,很不错。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哦……”
许含章愣了愣,伸手就去接那个酒坛。
片刻后,她猛地缩回了手。
这个酒坛,怎会这般烫!
“哈哈哈,你就不懂了吧?这酒啊,要热过了才能喝。”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抖出两个浅碧色的窄口六棱杯,将嫣红中透着妖冶的酒液倾倒了进去,推到她的面前。
“你……不怕烫么?”
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将酒坛放回了地上,她愕然道:“难不成,你练了什么独门的内功?”
“你真的想知道?”
他骤然扳起了脸,十分严肃的道,“我的内功啊,都在这一双手上。”
且看这样子,居然是个醉鬼?
许含章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身形,定睛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天青色卷草纹袍子的男子面向自己的坟冢,负手而立。
他的身材修长而挺拔,肩膀宽厚,气度沉静,站在那里就如松生空谷,自有一股
高洁出尘之意。
许含章的眉头微微蹙起。
都不用看正脸,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是崔异。
黑灯瞎火,荒郊野外。
他为何放着好好的府邸不呆,反而上坟场来抽风?
而且明显是独自出来的,身边连半个护卫都没带,要不早在她上山的时候就该察
觉到了。
他的胆子也委实太大了。
像他这样的身份,敬畏他巴结他的人是很多,但想杀了他取代他的人,只怕会更
多。
难不成他对自家的身手就这么自信,一点也不担心会在山间遇险?
许含章一边暗自思忖着,一边借着古树的遮掩,往黑暗深处挪了挪,不动声色的
靠近他所在的方向。
“哈……”
崔异讥诮的冷笑了一声。
都醉成这样了,感知力还这么敏锐?
许含章心生警戒,立刻紧贴着树干,不再动弹。
“所谓的命运,还真是摆脱不了的桎梏啊。”
崔异却没有看向她这边,而是将酒壶掷到地上,伸手抚摸着墓碑上刻的字,懒洋
洋的说,“小的时候,我给祖父收尸;长大以后,给爹娘收尸;到了现在,又给你收
尸……”
许含章神情微怔。
从她所站的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他眉宇间的沉静,和表情里的波澜不惊。
这样的他,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大不相同。
以前的他虽然看着比同龄人稳重得多,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神采飞扬,喜怒外显的
,会因别人的善意而动容,也会因她的戏谑而气得跳脚。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感慨的。
反正人总是会变的。
算起来他已经快二十三岁了,说不定早就成家立室,身边娇妻美妾俏婢扎堆,膝
下嫡庶儿女私生子成群,那他比以前成熟妥帖了些,也是应该的。
毕竟都是当爹的人了,再像年少时那般冲动易怒,就不太好看了。
“你说你累了,其实,我也累了……”
就在她走神的这一瞬,崔异的话语渐有些含糊不清,接着便双腿一软,毫无形象
的跌坐在地,将脑袋枕在冰冷的墓碑前,双目紧闭,呼吸均匀而绵长,竟自顾自的打
起了盹。
在阴森森的坟场里,在自己仇人的墓碑前,他居然都能睡着?
自己果真猜得没错,他就是个脑子有病的!
许含章咬咬牙,耐心的等候了半刻钟,仍不见他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或许,可以赌上一把。
这样好的机会,若轻易放过了,恐怕会后悔终生。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袖间滑出的匕首,朝着他走了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
许含章终是走到了他的跟前。
回忆着凌准所授的杀招要诀,她平心静气,手腕微沉,将刀尖调整为斜下的朝向
。
只要往前递进两寸,就能扎进他的心窝。
力道再重些的话,就能在一刀之内成功得手。
只要他死了,自己就能解脱了。
再不用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即便没有帷帽遮掩,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那些暗地里窥伺着他鲜活肉身的鬼魂,也瑟瑟发抖的潜回了地下,不敢再往外冒
头。
残留在她背上的热泪,被风一吹,很快就干透了。
就像,从来没有过这回事。
“累了,就好好的一觉吧。”
她深深的看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豆大的雨点抽打着屋顶上的瓦片,长街上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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