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一头蠢货。”
郑元郎在听了他‘天才’般的计划后,止不住的冷笑,“要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就抬起脚,从床底踢了双发黄的旧鞋出来,“喏,这是你的新妇,还不赶紧认识一下,再趁此良宵,大战个三百回合?”
“这、这……”
凌准彻底木了,瞠目结舌道。
“这真的是你的新妇。”
郑元郎接过话头,补充道:“虽然模样旧了点,还被人给穿破了,但‘她’的的确确是你的新妇,错不了。”
然后耐着性子,详详细细的解释了起来。
“蜃,是一种大蛤,传说中为蛟龙之属,能在吐息间形成无数座楼台城郭,飘渺悬浮于蓬莱的海上,恍若仙境。”
“但它只是个传说。而且,即便是传说,骨子里也脱不了红尘的束缚。就算是多番渲染,夸大其词,却不能凭空捏造出红尘中没有的事物,顶多是描述得玄乎一点儿罢了。”
“既然它都要遵循着红尘中的规矩,跳不出三界之外,那借着它名头搞出的‘蜃’虫,就更是无法摆脱桎梏了。”
“而所谓的蜃景,便只是依托着人的意识而形成的画面,且只会从你所经历过的、听说过的事情里生出,断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因此,它虽是看着很真实,实则只是一个赝品罢了。”
“至于这双破鞋,极可能是蜃景非给塞给你一个浪荡的新妇,便依着民间对‘破鞋’的暗讽,在此基础上,描了个假人的轮廓出来。”
凌准听得两眼发花,一片茫然。
郑元郎恨铁不成钢的嗟叹着,试图把言辞变得更浅显易懂些。
“咳……简单来说,就是想装神弄鬼,也必须要按唐律的基本条框来,不能瞎掰。”
“再简单一点的说法,就是……传说本身就是个传说,口口相传,任人评说。它终究是由活人说出来的,或者是编出来的,那怎么也得停留在活人的认知范围里,老实巴交的扎根在泥地里,绝不会触到苍穹之上。”
凌准点点头,表示自己隐约有些明白了。
郑元郎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老百姓听这些传说,也就是图个乐子。但歪门邪道就不一样了,他们很青睐这种神秘不可测的感觉,想借此给自己的行为刷上一层高贵冷艳的色彩,用以迷惑信众。”
“而南诏人,恰巧就是这样的。明明就是虫,却非要加个‘蛊’字在前头,把它们和别的虫区分开来,抬高了身价,但本质上都只是一砍就碎成肉末的渣渣,不值一提。”
凌准眼睛一亮。
这样的说法,和许含章当初在魏府驱蛊的做法何其相似。
她是不太了解蛊虫,于品种、类别、效用、来历等方面皆是一头雾水,但她秉承的是只要将它拍扁剁碎了,就再也对活人造不成任何威胁。
“‘蜃’比蛊虫要好一些。南诏人在其上耗费的精力更多,毒性便也会强很多,能让人彻底沉沦在无比荒唐的幻境里,直至死去。”
“而它在此过程中,自是能收集到无数的怨气。积攒得愈多,它的邪性就愈发厉害。”
“当把它用烈酒泡之,散其怨拆其形后,就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让人在虚幻中看到无比真实的场景,相当于重新经历了一次人生。”
“这本来是很稳妥的,只要不插手,不当搅屎棍,没有侵犯到虚与实的界限,只老实的听着声音,看着蜃景,完事了就能平平安安的出来。”
郑元郎伸出右手,在凌准的面前一挥,提醒道:“你这个莽汉,可不要把‘插手’的意思理解得太深刻了,这就是个字面意思罢了——只要你管好自己的爪子和蹄子,不插进蜃景里乱搅乱刨,就不会发生变故。”
“什么?”
凌准眉头一皱,“他说是因为我在窗外多看了过去的自己一眼,才生出了变故……”
紧接着,他想起了郑元郎先前所说的某些话,豁然开朗道:“原来是这样!”
周伯所隐瞒的,正是‘插手’的真正含义。
自己最初的作壁上观,并不算插手。
之后的一系列变故,也不是自己引发的。
其实是从他抬脚踹那个女子的屋门时,试图伸出手给阿娘擦泪时,一切才开始乱套的。
不,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乱套了。
这几日接连见着了魏叔伯家中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的意识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接下来,它们便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了蜃景里,被映得愈发的光怪陆离,却又合情合理。
他在无意识中,把魏叔伯的家务事套在了自己爹娘的身上,又在把对方表妹所遭遇的一切黑暗化了,套在了那一晚的惨象里。”
第二天一早,许含章正坐在窗前临帖,就看到宝珠喜气洋洋的跑过来,满脸笑意道。
“让他先等一下,等我把这张写完了就来。”
许含章不慌不忙的说。
“哦,我知道了。”
宝珠立刻转过身往正厅跑去,对老仆说道,“您且稍等片刻,我家娘子把字写好了就马出来。”
“好。”
老仆和善的笑了笑,一面喝着瓷杯里泡好的竹叶青,一面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只见墙壁是雪白干净的,四面挂着清雅的山水图,阳光从天青色的窗纱透进来,洒了一地斑驳的光点。
案几是紫檀木的材质,样式简单大方,并无多余花纹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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