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木棒大力敲打着那些布料,君泱咬着牙,不去看那边已经在水里没了动静的小宫女。这个地方她来了不过短短一月,却像是已经见多了死人,死一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她很怕,怕得几乎落了泪,可是却是遭到一番冷嘲热讽……
便是现在,她仍是印象深刻,到了饭点也没人来给那死者收尸,那个宫人的尸体还在脚边,可其他人却可以随意的端着饭碗坐在一旁吃着东西。当时她一阵恶心,却被那些人围起来,满目讥笑的说,到了这地方居然还当自己是皇上的妃子,还以为自己真能有回去的日子么?也不知作出这幅模样是给谁看的,如此如此,真是活该……
“啊——!”
坤姑姑走到这里,毫不留情地挥着木棍打在君泱身上,君泱一个不防便痛呼出来。
“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衣服是要小心用手洗的,你这木棍打下去,打坏了你能赔得起吗?!”
当时的君泱什么也没想到,羞辱愤恨,什么也没想到,只是苍白着脸色给那姑姑道歉,低声下气,极尽可怜。
而那姑姑走远之后,君泱稍微转头,便看到一旁面色黝黑的宫女撇了撇干裂的唇,笑了。
是她告诉君泱这衣服要多锤一锤才能洗干净,可君泱知道,即便是和坤姑姑说了也没用,这地方连人命都极尽低贱,一如草戒,哪那么多道理是可以讲的。于是很快又低下头,仔细的洗着这衣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此时的君泱,面上带着的是同她们一样的麻木。
而不远处的温晚见状,低头,眼泪就这样滴落下来,落在手上,那一阵温热将手上的冻疮刺得生疼。
时间反复,最开始还有些期待,觉得老天不会真的这么残忍,但或许是那些期待太过于浅薄,很容易就能被磨掉,又或许是这日子太过于锋利,再是怎样的心思也能被轻易削去……不过是寒冬初至,君泱便已经没了心思,再想任何事情。
冬日里总是天黑得早,亮得却晚,而她们的活计却越发的重。君泱被分在浣衣司,这个地方听起来轻松,似乎不过是洗些衣物么,但做的事情却实在繁重。
这一日,君泱做完自己的和她们强推到她身上的活儿回到住处,天已是黑了个完全。
她住在很深的巷子里,离干活的地方很远,这地方没有灯,每每深夜穿过长巷,总错觉自己会直接走到另一个世界。这地方从不缺死人或者说最不缺的就是死人,那些人几乎都是抱着怨气含恨而去,故而阴气也重,而在这严寒冬日里,这里也就显得更加阴冷。
走着走着,前边忽然出现一点微光,就着那光,君泱看到眼前一个人影……一个,很是熟悉的人。
君泱一顿,脚步就这样停了下来,
她从不是不怕,也从没有多么坚强,只是一直强忍着,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没有感觉。可是此时,或许是那道微光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竟觉得眼角和鼻头忽然就这样酸涩起来,来得莫名,却又合乎情理。
似乎,这般情景下,她就该是这样的反应。
眼前女子面色很差,脸上都被这寒气冻得干裂,眼眶那一轮几乎都要凹陷下去,嘴唇许是因为冷而发了紫,额角的那疤痕结的痂早就褪去,但因为没有好好调理而落下了很深的一道疤,再加上发髻极乱,此时的君泱看起来极是不堪,哪里还有以往的倾城姿色?
刘康有些惊愣,手中的火折子几乎拿不稳,差点要掉到地上。
“你……”
顿了很久才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刘康的眉头皱得很深,本来想问她是否安好,见她这般模样,却一时问不出口。如此,反是君泱先开了口。在刘康的印象里,她的声音清脆温软,很是好听,可是现在,却是沙哑低沉,像是断了的琴弦被刀刃割炬,落在心间便是一阵难受。
她说,“那时候你说他心上有我,是他让你来照顾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刘康闻言缄默不语。
“他的心中无我,我明明知道的,却怎么就信了你,怎么就信了他。”
说着这般让人伤心的话,君泱的面色却淡静无波,像是没有一点情绪,说的话也不过是随口而已。
“既是这样,定陶王还来找我做什么?”
定定的望着她,刘康终于有些不忍,移开目光。
“我不知道这里竟是这样的,我原以为,至少……”
看到他微微移开眼,君泱笑笑,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很快又想到什么似的,“君泱没有别的意思,其实定陶王还能记得我,我很是感激,也不敢有什么别的话……定陶王心思良善,待人亲厚,但这毕竟不是寻常地方,若是被人发现……”
“没有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也没有什么不该来,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以为你……我早该来的。”
刘康说着,手中的火折忽然被风吹灭,长巷中照不进星光,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恍然间心底一慌,却是直觉般的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很是干瘦,冰冷如霜雪,刚刚握住,被听到她像是被触及伤口一样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但很快,君泱便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既然你知道不是皇上让我来的,那么,我的心意你多少也该是能猜到一些。”
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很快消散在风里。
是啊,怎么可能还猜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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