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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非常热,热到要把人融化了。
出门前,爸爸非得让微里把踩着的鞋后跟拉起来,说这样子见老师显得随便,没家教。微里对爸爸总是有阴奉阳违的一套,刚刚还好好穿着鞋子,到了马路上一走,又耷拉着,怎么舒服怎么穿。
她走到约定的酒店对面,等着过红绿灯。初夏的街上满是梧桐树,叶片宽大浑绿,时不时落下些毛毛,走两步,又落下更多毛毛,简直成了毛毛雨,引得她不住地打喷嚏。像下雪般,地面累积着厚厚的毛毛雨,她想每一步都踩在上面,松松软软的触感。
红绿灯柱下坐着个瞎子,一根竹竿,一支板凳,做点算命的小生计。瞎子用竹竿头敲打着地面,可能是太闲的关系,也没有什么生意。
瞎子嘴里念叨着什么:“惟情至,可以造立世界。惟情尽,可以不坏虚空。”微里听见他说话,但是感觉好像也听不太懂,没有给瞎子任何关注。瞎子又把竹竿伸到她的脚下,指指点点。
瞎子继续大声重复:““惟情至,可以造立世界。惟情尽,可以不坏虚空。”
微里被戳烦了,回头瞪一眼瞎子。没有想到瞎子说话了。
瞎子说:“小姑娘,你可别瞪我!“
微里看了看还没有放行的红灯,笑了,原来是个假盲人。微里还是从牛仔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放在他的手里。绿灯刚好亮起来,她转身就朝着酒店门口跑去,瞎子拿着两块钱,挥着手:”我可不是要饭的!“
微里走到对面,听见瞎子的喊话,没有转身,只是朝着后方摆手。当她放下手,她看见站在门口的男子。休闲的装扮,双肩包,牛仔裤,黑面白底的跑鞋,样子不像任何一种老师的样子,也不像是音乐理论家。微里这么想着,就两步并作一步,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他打量了她一下。直到她从他的身边经过,他再次转身向往张望,好像再等着什么人,一直站在旋转门那里。人们进进出出,旋转门就那么转啊转啊转,他笔挺着上身,就那么等着。
微里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大堂咖啡厅坐下来。
微里说道:“我知道啦,已经早到半小时了。老师还没来。我知道啦,态度好一点,别嚣张。我才不嚣张好吗?谁知道这个老师有没有真本事。放心,我哪里都不去,我等着——”
放下电话,微里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接起电话,朝里面走过来。他越走越近,看向微里,微里挤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完了,这个是老师,刚才在门口没认出他来。微里连忙起身,男人伸出一只手,要握手。微里就轻轻地握了一下,这样表示接上头了。
男人说道:“你是柯微里吧?来我们坐着聊吧!”
江瑞豹此时的表情严肃极了,微里本来松散的身体和细胞也跟着紧张起来。他点了杯拿铁,味道很香,微里点了杯绿茶。
服务员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茶只有一壶的,您看,您是要一壶?还是换另一款饮品?”
微里下意识地就看向江瑞豹,好像她把他当成是领导得同意任何一件眼皮子地下发生的事情。
她说道:“那个茶,我可以点一壶的吗?”
他低头看着手机,并没有看她。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点吧!”
微里对服务员说:“请你拿两个杯子来吧。”
她安排完两个杯子,脑子开始发空,那么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呢。她几乎没有什么好说的。江瑞豹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带上眼镜,翻了几页资料,活脱脱像个老干部。微里憋住笑,而哪里料到,他也跟假盲人一样,虽然没有看微里,但是感觉到了。
他说:”我年轻的时候,目光是很好的。现在有点老花。“
她说:“哦!”
他说:“那么,你觉得你现在比较弱的部分,是哪个部分?“
她说:“我不知道。“
他说:“你感觉一下呢?”
微里想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我感觉不出来,因为我就是听不懂那些理论,我觉得弹琴是靠知觉和直觉,而不是理论。”
江瑞豹合上资料,又摘下眼镜,更为严厉地看着她,她心里有一瞬间觉得,她今天两次把眼前的人得罪了,一是在门口大摇大摆从他的身边走过,不管他的眼神有询问的意思,她忽略过去。二是她好像说错话,看上去很自由散漫。可是,她就是这么自由散漫的人,一时都装不了。如果她同意上眼前这个中年人的课,在她不受控的时候,他应该会很愤怒,他会不会打她呢。他看起来那么严肃,严肃像张不透光地纸包裹着他,从任何有洞的地方,眼睛,鼻孔,耳朵都不能透漏出一点点他真实的情绪。
江瑞豹:“那你今天来干什么?”
微里:“不知道!”
江瑞豹:“是自己想考大学,还是因为被逼得太厉害——。”
微里:“不知道!大概,都有吧。”
江瑞豹还是没有改变严肃的表情,说道:“好像我问所有的问题,你只会回答不知道。你的模式就是不知道,然后摸棱两可。只会弹琴固然好,理论跟不上,就会成了一个傻子,情绪的傻子。“
微里感觉今天一点也不轻松,她本来想再挣扎着说点什么反驳江瑞豹的话,但是他们之间有一个种压制的沉重的氛围,随着谈话的深入,压迫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法由着自己的性子。
微里突然低下头,扯着自己的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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