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哦”了一声,却连动也没动,仍然直眉楞眼地坐在那,跟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被傻帽衰神附身了似的。
胡不归又耐心地跟他说了一遍:“你回床上躺着。”
苏轻打了个哈欠,他现在没有一个动作不慢,连眨眼都好像放慢镜头似的:“……你说吧,我懒得动。”
胡不归想了想,切断了和其他地方的联系,省得队友们晚上做恶梦,然后放慢语速,十分老土地说了个《龟兔赛跑》的故事,这是个特别无聊的故事,无论原来的版本还是后来演绎版本,所以根据胡不归的经验,哄孩子睡觉说这个故事,说完原版,基本上第一个演绎版本说一半,小孩就被无聊得睡着了。
可是苏轻也没说不听,也没睡着,听了两句,从他的表情上看,就不知道走神走到哪去了,完全不捧场。
胡不归就停下来,又叫了他两声:“苏轻?苏轻?”
苏轻就像个系统故障、动一动就沙漏半天反应不过来的电脑似的,戳他好几下不一定给一个反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胡不归一看,这肯定不行,于是语气放重了一点:“你站起来,立刻回到床上去,闭上眼,不要说话,不行的话我找队医联系你,你需要治疗。”
苏轻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又不吱声了,就在胡不归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苏轻忽然眼神飘忽地问:“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胡不归一愣,不知道他又怎么转到了这个话题上,只得也跟着转过来:“是。”
“你还在外面呢?”
“蓝印基地使用了一些屏蔽手段,我们在人工排除干扰器。”
苏轻“哦”了一声,慢慢地站起来,刚把手放在卫生间的门把手上,就忽然停下了动作,背对着镜子,低着头,肩膀有些弯,又毫无预兆地跳到了下一个话题上:“……我想起我刚才梦见什么了。”
胡不归一不留神,前轮陷在一个泥坑里,他赶紧刹住车,一只脚撑住地,可没想到野外的夜晚实在坑爹,他踩在地上的一只脚也陷进了泥里,冰冷的泥水很快没过了他的雨靴,涌进了他的鞋里。
胡不归摇摇头,一边把自己和车轮从泥里拔出来,一边也顾不上被泥水浸泡的右腿,生怕苏轻一会又忘了,赶紧问:“你梦见什么了?”
苏轻极短暂地笑了一下,一展即收:“梦见……我小时候,我爸带我回老家,祭拜我们家的祖坟,他往坟前插了根香,点着了,坟上就冒青烟了——虽然是人为的,他还是指着那缕青烟跟我妈显摆说,祖坟上冒青烟,将来我肯定能光宗耀祖。”
胡不归没吱声,艰难地在越来越大的寒雨里推着车,听着苏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那边传过来,心里忽然疼起来。
“结果呢,他肯定没想到,二十年以后,我领了个男人回家气他——所以说,祖坟上冒青烟这事啊,可遇不可求,自己点肯定不管用,那是假冒伪劣的,各路大神小仙才没那么好糊弄,才不像……”
“苏轻。”
“……嗯?”
“从基地回来,叫陆青柏好好给你看看,在队里住一段时间,然后……去我那吧?”胡不归顿了顿,才说,“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对方背后的人可能来头很大,我们必须保护好你,去我那相对安全,再者……也是我对不起你。”
苏轻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这句话,又愣上神了。
胡不归叹了口气:“回床上躺好。”
苏轻像牵线木偶一样老老实实地走回卧室,把自己横过来,胡不归又说:“闭眼。”——简直是弱智儿童生活指导,他人行动起来雷厉风行,疾风骤雨似的,可耐性却出奇的好……除了对许如崇那个话痨。
苏轻就闭上眼睛,胡不归在一片风雨交加的背景音里,说完《三只小猪》,说《小蝌蚪找妈妈》,发现人还没睡着,就一路把经典儿童睡前童话讲了下去,到他已经远远地看见了特警队的潜伏地点,天已经快要破晓了,苏轻才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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