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娘似乎早已料到,她叹口气转身,望着她的女儿清瑟,只见她仿佛一只倔强而暴躁的小兽,几欲伸出自己尚不锋利的爪牙,气喘吁吁,又十分愤怒地望着自己。
“为什么?”冯姨娘大惑不解,她看着清瑟这般模样亦是心疼的,只是她更想要稳妥的荫罩,早年在江宁当瘦马时的薄情与飘摇着实让她后怕,“你说,你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便不再为难你。”
只是奚清瑟说不出这个理由,不论如何矫饰,奚清瑟明白,在娘亲眼中都不过是孩子气的耍脾气。
好一会儿,她才闷声闷气地说:“父亲还没回来,我,我听父亲的。其次,我还不想离开奚家,江华太远了,我走不了那么远。要嫁,给我找家近一些的,能让南风继续伺候我。”
冯姨娘轻轻抚着清瑟的头发,哑然失笑:“傻孩子,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呀,总不能在奚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罢?李舒玄是最好的选择,再说了,就算婚事如今定下了,嫁过去也得是你及笄之后,你可还得再奚家待一段时日呢。至于你父亲,若你们八字合下了,老太太自然会书信给你父亲,老太太同意的事儿,你父亲会忤逆她?他只会再赞同三分,到时候你可在他那儿也讨不了好。”
奚清瑟沉默片刻,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似乎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境。
见她冷静下来,冯姨娘又苦口婆心道:“再者,你看看你夏华姑母。当时违背老太太意思的时候多么坚定,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如今又如何?可算过得称心如意?瞧她这般落魄的模样,啧啧。”
奚清瑟十分不喜欢母亲这样幸灾乐祸的语气,便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
“好了,且不扯开去,你的庚帖呢?”冯姨娘倒还算清明,没有忘了清瑟的庚帖。
奚清瑟没好气地说:“被我烧了,这会儿已经成灰了,指不定在哪儿飘呢。”
话音刚落,清瑟头顶便遭了冯姨娘的一巴掌,冯姨娘觉得自己要是哪天暴毙身亡,定然是被这不懂事的死丫头活活气死的。
奚晚香这两天则一直在忙活着娘亲的肺病,古代的肺病似乎是疑难杂症,难治得很,若非及早治愈,那么到后期便只有躺着等死的份儿了。母亲还算配合,谨遵医嘱地调养着,又有晚香从厨房不断地搬些吃食过来,奚二夫人总算润了些许,倒是奚晚香,婴儿肥的面颊又有变成粉白团子的倾向。
只是,晚香依稀觉得家里的氛围有些古怪,原先总装着和蔼和亲的冯姨娘总没什么好脸色,对着下人无端端地发了一通脾气。李家哥哥最终也没有合上清瑟的八字,走的时候瞧着有几分遗憾,反倒是奚清瑟轻轻松松的,像是甩掉了一个累赘一般快活。夏华姑母终日深居简出,只是她待晚香还是不错的,每回见到,总笑眯眯地拿一颗松仁糖给晚香。
正月十二是台门镇周边一圈儿地的庙会,殷瀼是要去的。阳明山的送子娘娘庙香火不断,据说十分灵验,她得去庙里上三炷香,以确保早日为奚家添个白胖孙子。
奚晚香见堂嫂躬身而出,便悄悄跟着她一同去了庙会。
跟在殷瀼身后的谨连见到晚香小姐的时候,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奚晚香忙按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作声。
于是谨连便乐呵呵地远远站在东宣街的一边,望着古灵精怪的二小姐穿过熙攘的人群,朝着少夫人而去,不知她又有什么好玩的念头。
沿着东宣街走到尽头,再往前便是上山的缓坡了,拾级而上的人很多,香火袅娜,善男信女,往来济济。
殷瀼胳膊挽着一个竹篮子,上有红布盖着,下面则整齐地叠放着用来供奉的花、香、灯、茶、果。脊背忽然被人轻轻戳了戳,身边来往之人甚多,她便丝毫没有在意。谁知,还未走上两个台阶,衣袖便紧了紧,仿佛是被勾到了。
殷瀼略一回头,便看到一个带着钟馗面具的小人儿正冲自己呲牙咧嘴。
面具做得粗糙,只能堪堪分辨其后的清澈明眸,通红的颜色、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人不免胆怯,只是殷瀼竟面不改色,十分沉静地望着面具背后的那双黑亮眸子。
见堂嫂全然没有意料之中的诧异,倒是奚晚香自讨了没趣,不甘心地又瞪了瞪眼,确凿见堂嫂一副早已了然的淡定模样,才乖乖收了手下来,低下头:“堂嫂……”
这一低头,方才向谨连借了铜板才买下的“钟馗”便一点不给面子地“啪嗒”从脸上掉了下来,碎成了八块。
说什么上等陶瓷土烧制七七四十九天,天花乱坠似的,非投诉不可!
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的面具尸体,再看看堂嫂忍笑忍得辛苦的模样,晚香后悔地蹙了小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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