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周培源力学竞赛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准备阶段。院里批给几个参赛学生一周的假。
杨乐每天一早骑车到沈涵家,从八点半开始做模拟卷。考试是两个半小时。昨晚以后刚好吃饭。因为已经入冬,他和沈涵两个都把午睡给免了。吃过饭就马上对着标准答案改卷子,有问题便拿出来和沈涵讨论。经常会遇到两个人的分歧很大,一时又算不出正确结果的情况。沈涵还好,说服不了他便静下来,按自己的思路完整做下去。杨乐倒是意外的焦躁起来。毕竟他一路走得十分顺畅,自己的期望也大;虽然本身性子沉稳,不过对自己为之骄傲的东西还是有几分年轻人的气盛。到这节骨眼上,眼看着就要被赶鸭子上架了,却始终是进入不了状态。心里渐渐的也没了平日的冷静。
“喏,就是这样的。”沈涵把笔放下,舒了口气。刚刚为这道题和杨乐争了半天,然后又分头继续做。结果自己的方法对了。
杨乐把草稿拿到自己面前看了看,“应该对吧。我自己再想一下。”
沈涵听他语气不对,就问他:“你怎么了?累了吗?”
“没有。”杨乐站起来,“我到客厅里自己想想去。”一个人收拾了笔、纸就走出去了。
沈涵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笑出来,接着赶紧用手捂住嘴。他想一想,还是觉得给他一点时间比较好,自己摸索着在书桌上找到一个方形的金属盒子,从里面拿出个东西放在手边。
在过几分钟就出去找他吧。他心里说。
杨乐坐在餐桌前面,盯着白色的纸面发愣。这几天思维仿佛钻进了牛角尖里,总是在微小的地方中断。不知道是自己基础不扎实,还是把卷子想得太难,以至于每一个概念都会反复的回想,把脑子搅得跟浆糊一样。
抬起头,看着窗户边上阿姨新种的兰草。
不知道沈涵在里面干什么?不声不响的,是不是生气了。
杨乐笑起来。
他肯定吓了一跳吧。他想起沈涵听见自己说要出去时像吃惊的野兔一样的表情。
进去了吧。
他转过身想站起来,却看见沈涵正小心的蹑手蹑脚的朝着这边走。
“你当心碰到。”杨乐伸手拉住他,慢慢的牵过来。
“想好了吗?”沈涵问他。
“嗯,已经明白了。老师做得很巧妙。你不坐?”
沈涵把手里的东西给他,“那,我们出去走走吧。已经关了一天了,到公园里逛逛思路也会开阔些的。”
杨乐看着手心里的巧克力,“好的。”他站起来,“不过,上次阿姨让你拿零食给我吃的时候,你怎么说没有呢?”
沈涵偏过头装作没有听到,只说着:“你要不要出去的?要就快点儿。”
杨乐扶着他下楼,过马路,最后来到街对面的公园。今天是工作日,公园里尽是三三两两晒太阳的老人。
“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在图书馆上自习总是喜欢透过窗户往下看,然后继续很用心的看书,觉得自己的生活别提有多美好了。”沈涵边走边讲,脸色在阳光下慢慢红润起来。
“后来参加比赛,几个人一起做题,斗嘴,熬夜,为了一个符号斤斤计较。最后进考场,心里还是会紧张,不过一开始做就镇定下来了。几乎每一种类型都是自己遇过的,不过换了一种更加苛刻的要求。感觉上就像自己和出卷子的人在斗志一样。用我们都熟悉的思维,公式、定理,硬碰硬的较量。”
“如果你真正的喜欢力学,那么我想,你一定可以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体会到物理带来的无尽快乐。”
“所以,你不要太着急。”
杨乐停下步子,看着沈涵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
他知道,现在沈涵说的这些,是对他最好的劝慰了。
前面大树下有个担着木桶卖豆腐花的大叔,杨乐让沈涵在石凳上坐好,自己过去要了两碗。
热漉漉的豆腐花从木桶里舀出来,装到木碗里。上面淋了一道新煎的辣椒油,再加了一汤匙的酱油,最后洒上葱末、几粒炸过的花生。
沈涵闻着香气马上送了一口到嘴里,结果被烫的不住往外呵气。
杨乐笑出来,“老师,我不会跟你抢的。”
这时公园的另一边传来扩音器的声音,“现在,奠基仪式正式开始。”然后又是管弦乐队演奏的声音。
“那边在干什么?”沈涵边问边往勺子里吹气。
卖豆腐花的大叔插进来:“不知道哪个房地产公司把那边的地买了下来,准备要修什么住宅区的。”
沈涵“哦”了一声,埋下脑袋继续吃东西。
吃完,两个人往家走。杨乐对他说:“我们以后每天都来走一走吧。”
沈涵笑着点点头。
“好的。”
李嘉天离开会场,一个人往停车的地方走。最后的几步,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听见静静的车厢里,回荡着自己沉重的喘气声。
“小涵,小涵……”他嘴里重复的呢喃着。
后照镜上,挂着李梅开光过的“出入平安”的镀金符。红色的缨络垂下来,在车上凝重的空气下,一动不动。
第二十一章
沉重的东西注定要纤弱的来背负。后者的悲怆全意味在温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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