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是还是我跟老校长提的,”叶修边走边说,手指勾着领带松了松,“我家老头子退了,财政部又换了人,说不上话。前不久遇着个豪商说想捐助教育的,我才想起还有此方儿。寻个别的支持也好,这些日子谁都不轻松,政府也困难。”
“嗯,我也知道。战局扩大,武汉那边已经打了三个多月了吧。”张新杰走在叶修身侧,竟要加快步子才赶得上他。
叶修沉默了几秒钟,长长地吐了口气,说:“武汉这边是拖了很久,消耗敌人不假,但现在广州那边传来风声,情报尚不知真假,如果是真的,粤军半数都抽调来武汉了,防备空虚,恐怕……”
铅灰的天空覆在头顶从未散去,沿街有小贩扯着嗓子叫卖着东西,声嘶力竭地胡乱喊着。行色匆匆的学生与他们擦肩而过,嘴里讨论的是救亡图存的话,如同当年的他们,而恍然之间山河已变迁。
两个人都有一会儿没说话,只顾走路,叶修突然打了个哈哈,说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怎么跟战区司令开会似的,来说点儿别的,别的。
张新杰给他这生硬的一句堵了一下,踌躇片刻,“你是卫戍陪都的,还是只是暂时留在这边?”
“暂时的,轮个休,”叶修说,“就是不知道还要休多久。所以我尽快给你们牵个线搭个桥,不然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某根神经过敏般地扯了一下,张新杰几乎是接着他的话音回了一句:“乌鸦嘴!”
叶修愕然,失笑,“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出发上战场,你看你这读书人的小脑袋瓜子……”
说得好像他自己不曾是读书人。
也对,叶修已经变了,太多太多,他走路都改了从前fēng_liú才子少年郎那带着纨绔气的懒散,神情倒还是一贯的,却有种锤打磨练出的气度。气度这种东西不好言说,靠近就能懂得,那是一种安然的令人镇定的力量,哪怕这人看起来再漫不经心,你也可信任他,自觉不自觉的,什么都信。
与自己之前那个触动一下便痛得心口发紧的想法一致,叶修这些年的生活勾着的是戎马,不是风雅,不是情长。
张新杰理解了叶修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和他说过的话,所以时隔这么些年一面未见,中间又有着插曲,然而等叶修开口和他讲话,那些凝涩别扭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这才走在去拜访某位世家大族的老太爷的路上,张新杰提的,一刻都别耽误。
“是你自己说的话造成了歧义,”张新杰别开视线,看着路的前方,“尤其是在这种语境下。”
“你是有多看不起人,”叶修笑起来,“哥死里逃生多少回,福大命大哪儿去了,长命百岁的面相,你看看?”
“相由心生,我倒只看得出你心内忧思过重。”
“怎么说?”
张新杰克制住了自己伸出手去碰一碰叶修的脸,只是平静地说话:“眼下有乌青之色。”
“……哟,好,观察入微。”
张新杰刚想问他是在为什么忧心,转念想莫过于家国大事,或者就算是别的什么,他的立场其实不好问详细,毕竟口头一过又起不了任何作用,犹豫之间,四周忽然响起一声拖长的号音,穿透力极强,是防空警报声!
叶修变了脸色,抓住张新杰的手腕,“空袭,跟我来。”
从进入三八年以来,对重庆的空袭零零星星没有断过,虽然规模不大,民间警备还是加强了些,小摊小贩各色行人都开始慌乱地行动,吵吵嚷嚷的也盖不过防空警报巨大的声响。张新杰由着叶修逮着他跑,去找附近的防空掩体,这里叶修总归比他熟一些。
他配合行动跟着跑,没多废话,叶修却扭过头来说了一句:“别怕。”
“……谁怕了!”
“我看你不说话,”叶修边跑边笑,“不说也好,快点儿跑,转过这条街有个防空洞。”
秋老虎发威的天气,叶修穿得那么正式,张新杰也一贯不随意,两个人伴着穿脑的长音狂奔,绕过各种障碍,生生跑出来奔命的感觉,等到钻进已经熙熙攘攘挤了许多人的隧道里,才觉得一脑门子汗,没了风吹,背后也蒸腾出烧灼的热气来,熏得脖子上全是汗水。
张新杰从口袋里取出手帕给叶修,自己靠在边上,压抑地喘着气,显然跑得有点儿过。
手帕搭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叶修亲自给他擦汗。
“你保持下形象,知识分子,”叶修说,“我泥巴里头滚过的,早就不在乎了。”
张新杰没有去阻止叶修的手,取下眼镜捏在手里,低声咕哝了一句:“那你还穿西装。”
“这不是……”叶修停顿了一下,“要带你去见客么。”
张新杰无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耳畔一声巨响。
叶修神色一紧,立刻捂住张新杰的耳朵,把他扯到自己身边,往隧道里头带。
张新杰扭头去看,目之所及的地方,一栋小洋楼被炮弹击中侧面垮了大半,现在正在燃烧,旁边的地面一片焦黑。
捂什么捂,该聋的早就聋了。张新杰脑子里嗡嗡响,耳膜一跳一跳地疼,拍开了叶修的手说他没事,其实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的发言。
叶修说了句什么,捏了捏他的耳朵,然后摆摆手,拉着他往里头走,遇到一个台子停下来,放开他,双手一撑跳上去,再向张新杰伸出手,拉他上去,很是显示了一番身手了得。
台子很窄,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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