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尹把茶盏重重按在了案上,起身踱步,来回几圈才停在了陆毓衍跟前:“贤侄,这个案子,不能办差池了。万一,我说万一,我们没在葛金发那庄子里查出蛛丝马迹,而这个奸商背后还真靠着厉害角色,那……”
杨府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自己的乌纱帽。
陆毓衍晓得他的意思,沉声道:“那倒霉的,就是大人和我了。”
杨府尹一听这话,暗暗叹了一口气,听这口气,真出了状况,李昀是不会出手相助的。
陆毓衍不是官身,没有奉命,牵扯到这么一出案子里,陆培元不在京中,到时候只能由萧家出面周旋,萧家保个陆毓衍应该不成问题,可自个儿呢?
思及此处,杨府尹就心尖痛。
再痛,他也只能如此办事。
真慢吞吞拖下去,前阵子是顺水漂下来个宋玉澜,过些日子指不定再顺水漂下来个程芷珊,还有那青石胡同里消失的瘦马们,一个个漂啊漂的,又弄得人心惶惶,最后圣上震怒要三司会审,再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老爷们叫到顺天府里来,那他这个顺天府尹的脸面可就丢干净了!
“多带些人手,”杨府尹咬着牙关,声音跟挤出来的一样,“一定要把那庄子掘地三尺,查得明明白白,再不济,也要做好准备,定葛金发一个以次充好、为商不仁的罪名。”
事情轻重,陆毓衍心中也有数。
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那庄子是最最可疑的。
杨府尹点了人手,准备了马匹,以确保捕快衙役们不在路途中耽搁了。
马福对底下人耳提面命了一番,见陆毓衍和谢筝低声说着什么,他皱了皱眉头,与松烟道:“阿黛姑娘也一道去?这回是快马加鞭,姑娘家不方便吧?”
松烟睨了自家爷与谢筝一眼,挑着眉头笑了:“马捕头,尽管放心,阿黛姑娘的骑术绝不会输给你这帮弟兄。”
马福闻言吃了一惊,不住多打量了谢筝几眼。
在他看来,这个小姑娘个头虽不矮,但也是娇娇柔柔的,骑马就是驱着马儿小跑起来,真几大鞭子抽到马屁股上,怕是驾驭不住。
可松烟又不似个会诓他的,马福暗暗惊叹,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巾帼不让须眉。
一行人上马出城。
在城中怕冲撞过路百姓,各个还悠着点,一旦出了城门,就恨不能立刻到那庄子里查证,马蹄声阵阵响。
马福在前头看见了谢筝。
为了出行便捷,今天早上出门时,谢筝就穿着方便骑马的衣装。
马背上的小姑娘不见丝毫胆怯惧意,反倒是熟练自在得很。
马福看了两眼,就晓得谢筝果真是个熟手,能骑马,记忆又超群,反应快且有胆识,这样的姑娘,留在内宅当一个丫鬟,还真是屈才了。
前朝能有女子入仕,本朝却废了那样的规矩,真是可惜了。
到了庄子外头,那辆马车已经不在了。
马福让人从四面围住,免得有人翻墙跑了,自个儿并几个兄弟上前敲门。
里头传来重重脚步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动静,没一会儿,门拉开了,里头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十分壮硕,面色不虞,显得本就粗犷的脸越发凶神恶煞一般。
“什么人?敲敲敲,敲个大头鬼!”那大汉骂道。
马福冷笑一声,打开了抄查的文书,盖在了大汉的脸上:“顺天府的,兄弟们,进去抄!”
一声令下,几个捕快绕过那大汉就往里头去。
大汉被蒙了一脸的文书,一个字都没看清,当即也不管了,伸手就向要冲进宅子里的捕快抓去。
双拳难敌四手,饶是那大汉浑身是力气,也架不住人多,被打趴下后,他还高声吵着里头喊“有人砸庄子”。
谢筝跟着陆毓衍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是一间多年无修缮、柱子都掉漆的堂屋,马福进去看了两眼,并无特别之处。
两侧有月洞门通往内院,往里走去,谢筝不由都怔住了。
泾渭分明,外头破旧,里头可以算得上富丽堂皇了,亭台楼阁,流水花卉,地方不大,却透着南方官家宅子的精致和细腻。
陆毓衍四处看了看,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与谢筝道:“杨大人不用担心他的乌纱帽了。”
就算这院子里,找不到破案的线索,也足够让葛金发受罪的了。
从建筑到摆设,完全僭越,这不是一个商人可以拥有的豪华宅院,即便是个官宦,没个一二品,一样要被参一本。
庄子里有十来个护院,见捕快冲进来,抄起家伙就要反抗。
马福一想到被害死的古阮,眼睛都冒血,抽出刀子就与护院缠斗起来。
陆毓衍护着谢筝,绕开缠斗在一起的人群,穿过园子,到了一幢二层小楼跟前。
木雕精美,栩栩如生,房门却都紧紧闭着。
楼上有一间房门刚被拉开了一条缝,又匆匆关上,谢筝看得清楚,里头闪过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
竹雾快步过来,抬声道:“顺天府查抄,都老老实实出来,躲在里头也没用。”
话音刚落,正对着的房门猛得被拉开,一个妆容不整的女子跌跌撞撞冲出来,她脚步不稳,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往前扑。
“救命……”
哐——
那女子才刚刚喊出了两个字,背后就有一女子手持双耳花瓶,重重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瓷器碎了一地,血腥味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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