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起,就总在餐桌边是被长辈摸着头夸奖:“真是个聪明利落的孩子啊。”这种时候我就特别干脆地回以开朗笑容,怎么看都能让那四个字实至名归。但是接下来他们又会转向周望,投给他的目光却已经不是赞赏一个孩子时会有的怜爱,他们看他的时候有种微妙的臣服感。
“弟弟呢,将来会成为伟大的音乐家吧,搞不好我孙子的教科书上会写你的传记呢。”
周望拿着叉子一边卷面条一边看着我,希望我给他递孜然粉,他像个真正的艺术家,对凡人的赞美不屑一顾。
于是我把辣椒粉扔给了他。
我对周望除了嫉恨之外,并没有怎么自愧不如,如果艺术家向来要跟“敏感、激烈”,甚至“涅槃”一类的词扯上关系的话,那么他就比“聪明利落”的我蠢太多了。
事实也如此,那个被杂志电视吹捧为音乐神童的弟弟,因为我的一句话,就毁了自己吃饭的右手,从神坛跌落下来。
你能想象吗?我甚至不用费一丁点脑子,我只是眯着眼睛对强吻了我的臭小子说:“为什么不喜欢你?很明显啊,如果你是个残废,只要不会弹钢琴,作为兄弟我养你一辈子都没问题,也不会讨厌你。”
我记得我说的每一个字,可恨地,我记得我说的每一个字。
我也记得周望看我的眼睛,他眨了一下被汗水黏湿的睫毛,又眨了一下,就好像拿了几十帧胶片递到我面前慢慢翻,我焦躁地挥开他的手,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我把他一个人留在了教学楼顶的天台,而生物课老师开始讲解趋利避害的生物特性的时候,救护车的警报在校园里响了起来。
如果说生物特性是趋利避害的话,当刀尖靠近他的皮肤的时候,他就应该停下来,或者脑子实在糊涂,流血的时候总应该停下来了吧?
再不然,其实在我第一次说想让你去死的话的时候,你就应该停下来了。
然而那块将皮肤牵扯成一小团的伤疤变成了漩涡,我只要盯着看上几秒就会觉得危险,可我凭什么要为此负责呢?非要追究,这该是我最想要的结果,那就把诅咒的另一半内容完成,一切圆满。
“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作为兄弟。”
周望拿他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睛看着我,只会反复念一句话:“还有不讨厌我,还有不讨厌我。”
他简直比戏本里那些嗔痴的女人还要不如,我皱着眉,只好答应他:“没说不行。”
我最终会为我的妥协付出代价。
四周安静得就像旷野。
我闭紧眼睛,放弃了求饶,过度紧张的肌肉在自暴自弃地放松之后才能感觉到表面已经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让我体察到自甘堕落的前奏,透着隐秘而黏腻的快感。
周望沉默着,我感觉到他用皮套圈住了我的脚踝,他的手指若即若离地蹭过我的皮肤,放弃视觉的收获就是我完全能够在脑海中模拟这间屋子里正在进行的一切细微活动,我甚至能够追逐他的眼神。
他用接近膜拜的疯狂目光逡巡我的躯体,梳理每一丝肌肉间的缝隙、摩挲骨头笔直的侧面、勾勒出形状揉捏出阻力、以及逐渐暗沉下来冲动。
我的弟弟,他需要一小会儿短暂的调适,然后来完成最重要的起始步骤。
器械的束缚是突兀而令人无法忽视的,它更加直接,不学那些隐藏在生活中丝丝缕缕勒紧你的玩意儿。衣服、车厢、闹钟、宪法,这些东西囚禁人的时候,会有一套毫不危险的嘴脸,直到皮肤再也感觉不到布料的的摩擦,也就不会有质疑和反抗了。
我突然明白了某些东西。
如果回到母亲温暖的子宫,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周望,我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一开始,就不是我,而是我们。
能够束缚我的,只有那根脐带,而它通过母体,连接着另外一个人。
我睁开眼睛,周望垂下头来凝视我,我在他眼中看到的不再是星空,自然或者宇宙都消失了,我们不需要任何的指代和比喻,因为除了我们就是我们。
我感觉到身体被打开来。
伍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喊我“小望”的?
以前因为练琴,大多数时候都不去学校,但是期末考之类的还是要象征性地参加一下,爸妈就要求哥哥给我整理复习资料。周瞭他太聪明,对于低他五个年级的考试大纲,整理的话简直顺手拈来,导致小时候的我一度怀疑考卷是自家哥哥出的。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只能拿个高出及格线没多少的分数,时间久了,我才发现,周瞭给我的资料里,总会参杂少量的错误答案。我咬着铅笔头坐在台灯下,盯着他隽秀的字迹,那些一本正经的错处藏在大堆公式中间,就像哥哥偶尔朝我探出来的带刺的触手。
铅笔头上的粉色橡皮被我不知不觉咬下一小块来,我忙“呸呸”地吐,掉落在那沓连笔画的凹凸感都带着周瞭气息的纸张上,我又急急忙忙地拍落它们,比莫扎特的琴谱手稿还要令我珍视。
这种时候,连自己都觉得真是贱得可笑。
考试之后我照旧拿着得b的成绩单回家,穿过校门的时候见到了跟同学结伴拦的士的哥哥,毕竟年纪小,心里的疙瘩压不下去,就朝他们跑过去了。
那时候我的个头刚攀住周瞭的肩在我背后甩来甩去,还隔着好几步,我就出声喊“哥哥。”
他回过头来看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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