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门前的空地上,吵翻了天,老头子们吵出真火,几乎大打出手。
杜绍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程墨,见他进屋,赶紧备好热茶,待他在椅中坐下,赶紧端上来,道:“丞相请喝茶。”
程墨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杜绍心惊肉跳,如果不是他把消息递出去,程墨怎会被士绅们堵在这里?
程墨接过茶杯放在桌上,道:“你去调停。”
“诺。”这是考较他的办事能力了,杜绍哪敢说什么?低头行礼出来。
程墨慢慢喝着茶,听外面吵闹声更大,又慢慢低下去,不到半刻钟,杜绍和杨胤、杨昌、赵桢以及几个老头进来,一齐行礼。
杜绍道:“禀丞相,士绅们都说丞相拨冗光临,是弘农百姓之幸,他们理应略尽地主之谊,想备薄酒,请丞相赏脸。下官征得他们同意,每人出二十两银子,就在驿站摆开宴席,由下官统一筹备,晚上共请丞相。”
看不出,杜绍还挺会办事,是个统筹型人才。程墨觉得把他举荐给吴渊没错。
杨胤、杨昌、赵桢等人紧跟着道:“还请丞相赏脸。”
家族里开酒楼的,都想请程墨到他们的酒楼去坐坐,喝杯酒。在场的人,垄断了弘农所有的酒楼,谁也不肯相让,差点打起来。家族里没开酒楼的,不肯好处白白落在这些人手里,吵得更凶。老头子们拼嗓门,拼力气,如果不是杜绍出来得及时,怕是会出人命了。
杜绍拉虎皮做大旗,道:“诸位,弘农难得来这么一位贵人,大家都想想怎么让贵人开心吧,吵成这个样子,贵人嘴上不说,心里会怎么看诸位?”
一句话把老头子们镇住了,然后再提处理意见。家里开酒楼的不肯把好处落在驿站,可架不住大部份人同意了。
程墨让他们坐下,道:“我只是路过此地,本来打算住一晚离去,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行李都装车啦。”
“是是是,我等皆知丞相爱民如子。”杨昌抢着道:“丞相美名传天下,新近又平匈奴,为国立大功,不知多少人想一睹丞相真颜,我等前世修来的福气,才有此机会,还请丞相看在我等一片殷殷期盼之心的份上,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赵桢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丞相啊,您为国平匈奴,为民造官帽椅,于国于民皆有大功,如今到我弘农,没有吃一餐饭,喝一杯酒,让我等于心何安?若丞相不应我等所请,小老儿情愿就此碰死在丞相面前。”
杨胤心里一阵恶寒,赵桢什么德性,他怎会不知?这小子可是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要不惜命,怎会吃得这么肥胖?
程墨笑了,道:“众乡亲如此厚爱,我就留下吃一餐便饭,再住一晚,明清起启。”又对杜绍道:“不要铺张。”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明天脱身。
杨胤、杨昌、赵桢等人点头答应,他们已经把银子交给杜绍,由杜绍派驿卒去购买菜蔬。程墨虽说不要铺张,杜绍也满口应允,但哪会真的简朴?
程墨让众士绅进来说话,四五十人挤了满满一厅,很多人没椅子,坐在小杌子上,如坐在天堂。
士绅们不外乎如下心态,一是能和当朝红人、前丞相、当今列侯坐在一起,哪怕隔着很多人,只能坐到门口,也无比荣耀;二是可以在子孙面前提及,曾和程丞相一块儿说话,可以去外面吹嘘,程丞相说过什么话;三是如杨昌之类,想混个脸熟,为家族中的读书种子搭好人脉。
无论抱着何种目的,程墨都一视同仁,面如春风,细心听每一个人说话。他懒慵地坐着,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茶,话却很少。
冬天天黑得早,未时末,天色已暗,婢女进来点灯,杜绍跟着进来,说酒宴已备好,请丞相和诸位士绅赴宴。
杨胤不满,低声对杜绍道:“杜驿丞何必急在一时?天色尚早,再叙谈一个时辰也不迟。”
赵桢难得的和杨胤保持一致意见,道:“我等修了几世的福分,才得以聆听丞相教训,怎能这么快就坐席呢?”
他们都清楚,酒席散后,再无见程墨的机会了,程墨身在权力中枢,哪怕一言半语,也事关重大,他们可都有子弟族人参加或是打算参加科举,走仕途。
吵着要请丞相的是你们,现在又不急着吃饭,你们这些老头子也太难缠了。杜绍腹诽,眼望程墨,道:“请丞相示下。”
程墨对他如此乖巧大为满意,笑道:“既然酒席齐备,我们就边吃边谈。”
他发话,众士绅自然听从,人人点头应是,纷纷起身。
在场诸人以程墨身份最为尊贵,可他也最年轻,杨胤年纪最大。杨胤落后他一步,他见杨胤柱着拐杖,颤颤巍巍的,随时会摔倒的样子,便停步等他,伸手扶他一把,吓得杨胤手里的拐杖差点掉在地上,连声道:“折煞小老儿了。”
杨昌也道:“丞相万万不可,家父哪当得起?”
士绅们羡慕嫉妒恨,赵桢更恨不得挤到程墨身边,也让程墨做出相扶的动作。程墨什么身份?不管他是真扶还是做做样子,只要他一伸手,此事就足以记入族谱,自己的子子孙孙都可以拿今日的盛况说事。
杨胤显然也想到此事,干瘪的嘴快咧到耳根了,得意洋洋瞥了赵桢一眼,气得赵桢想撞墙。
程墨把两人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心里感概,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有人解读,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在士绅们眼里,便大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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