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刚才那个还没吃完。”潘小岳使劲咀嚼嘴里的食物。
“慢点吃。”孙弘的手伸得又直又稳,馄饨都没抖过一下:“今儿看你在画画?你还画画的吗?”
“我本来就是画画的。”潘小岳将第二个馄饨吃进嘴里。
“你不是黄牛吗?”
“谁说搞艺术的就不能当黄牛…咳咳咳…”
“慢点说,别呛着。”孙弘放下杯子,拿了一瓶水打开给他:“喝口水。”
潘小岳喝了口水,缓了缓:“现在搞艺术赚不了钱,不操份副业养不活自己。馄饨拿过来。”
孙弘又喂了他一个:“现在画不好卖?”
“这年头都玩自拍,玩单反,谁还买画?买画的还专买死人的画。这年头,不死都不好意思叫自己艺术家。”
孙弘被逗乐了:“那你还画画?”
“喜欢呗。”潘小岳的回答特别简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浅浅地笑着,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窗外一片乌云正好散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晃眼。孙弘觉得内心被撞击了一下,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后来回想,孙弘总结,那是一种特别透明的纯粹。而纯粹,是他花了很久才找到的,用来形容潘小岳的最贴切的词。
“馄饨。”潘小岳提醒道。
孙弘才意识到勺子里的馄饨空了,再舀出一个喂他。
“今天,唔,今天又什么事儿,你带着人来逮我…”潘小岳边吃边问。
孙弘把事情的始末一板一眼地说了,说完问他:“你没拐卖小孩,跑什么呢?”
潘小岳愣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记得我在画画…画一半时拉上窗帘冥想。接着就有人冲过来抓我,我没反应过来,就跑了。”他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可能太投入了吧……”
“你们搞艺术的都这样吗?”孙弘问。
潘小岳不知道他的切入点是什么,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手上沾的都是红色颜料,送医院的时候,医生以为你的手被扎穿了。结果用酒精棉一擦全给擦掉了。”
潘小岳抬手看他的手掌,边缘的地方果然还有些红色印记,只有手掌中间有一两个小伤口,手上的钉子什么时候拔掉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颜料是什么时候碰到的?实在想不起来:“我不知道。”
“吃馄饨。”孙弘说。
喂完一杯小馄饨,孙弘就走了。他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就上岗去了,说下了班再来看他。医院中午的伙食没挂上,晚上潘小岳就能吃医院的饭菜了。
下午的时候,有人来给潘小岳上了石膏。潘小岳看着木乃伊般的左脚,苦笑。孙弘真的是他的扫把星,第一次遇到他就扭了脚,第二次被弄出一身淤青,第三次手破了块皮,这次则是直接骨折了。看来,有些事是注定的。比如这左脚,注定是要断的。上次不断,这次就断了。
傍晚,潘小岳正在吃饭呢,孙弘就来了。带了几本书,还有一块羊毛垫子。
“书给你无聊时候看,羊毛垫给你垫床上。”孙弘说。
说完他就把垫子垫好了,把书放桌上。
《欧亨利短篇集》,《雪域神灵》,《人性的优点全集》,还有一本黑色封面的,叫《吓死你不偿命》……
孙弘解释道:“从同事桌上拿的。”
“谢谢,我正无聊。”潘小岳说。
“吃什么呢?”孙弘看潘小岳手里的碗。
“红烧大排,肥肉太多,青菜也黄了,不好吃。”潘小岳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菜,手上有伤,动作有些僵硬:“下次你还帮我带点外面的东西吃吧…”他顿了一下,小心地说:“如果方便的话。”
“行。”孙弘轻易地答应了,他看着潘小岳的手:“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吃。”
孙弘看着潘小岳挑挑拣拣地把饭菜吃完,把碗筷洗了回来,撸着袖子。
“翻身。”他说。
潘小岳乖乖翻了个身,才想起问:“干嘛?”
“上药。”
接着他的裤子又被扒了。“拉上帘子大哥。”潘小岳说。这是六人间的病房,虽然只住了四个人,其中两个还躺着不能动。
“哦。”孙弘唰地一声把病床边的帘子拉上了,细心地检查了没有缝露出来才回到病床前。
有过第一次被看屁股的经验,潘小岳这次完全没有挣扎,大方地让孙弘上药。孙弘手指沾了膏药,小心仔细地涂抹。潘小岳觉得伤口是痛的,而其他被触摸到的地方则痒痒的。孙弘的指腹,又温暖又粗糙,不知道是不是经常持枪磨出的老茧。
给臀部上完药后,孙弘命令道:“手掌。”
潘小岳又交出了他的手掌。
孙弘又给他双手的伤口上了一层药膏:“等干了再动。”
完成后,潘小岳愣了会儿:“警察同志,下次能不能先涂手,再涂屁股?”
孙弘合上药膏:“哪儿那么多讲究。我都不嫌你,你嫌什么。还不是你自己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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