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计划纵有一万个不好,也有一个好:他是干净的了。从今往后面对睿睿,他不用心虚气短,不用鬼话连篇。他有那么多秘密,在缠绵后的温存时不能讲,在痛哭时的长夜里不能讲,在喝酒、做梦、开玩笑时都不能讲。这样的秘密太沉重,不要再增加了。
在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里,赵棠回忆起刘睿的脸。那张脸苍白寡淡,永远蹙着眉,仿佛有数不清的清规戒律要遵守。但是看久了,寡淡的脸也可爱起来,那双又黑又大的丹凤眼忽然睁开时,睫毛一颤,透出清澈的光。
赵棠是孤儿,一个人在世间走,好容易碰到刘睿。两个人在一起,组成新的家。这家要长长久久、平安温暖。不然他这一生的苦楚,都白受了。
后来,赵棠神智模糊,柳珍珍和花魁娘子似乎来了,向崔县令说好话。崔县令揽着花魁娘子进房,赵棠被人抬出去。有个女声道:“好孩子,没事了。“赵棠这才昏过去。
赵棠醒来时,躺在妓女的房中,腿上打着夹板,脸上抹着药膏。
照顾他的小工见他醒了,飞跑去叫柳珍珍。赵棠下了床,单脚跳到妆台旁,捧起菱花镜——他原本想得很好,那一条细细的伤口,只要疤痕整齐,是不影响容貌的;实在不行,脸上纹个花纹遮一遮。但崔县令给他划的那一刀又深又斜,还没结痂,恐怕纹身也遮不住。
赵棠对着镜子,心跳越来越快,想道:“没事,不算太难看。另一边脸还是挺俊的。男子汉大丈夫,要那么好看做什么!“柳珍珍进来了,眼圈红着,只问道:“身上还疼吗?腿没事,养一个月就能下地了。“赵棠暗暗感激,倘如这时柳珍珍说一句“早听我的……”他便真的无地自容了。他干净了,堂堂正正了,但是代价太大,大到他都不敢细想。
柳珍珍嘱咐了养伤要注意的,末了道:“你那小相好烧退了,吵着找你。"
赵棠道:“我这模样,怎么见得了他。我给他写封信。”便写了封信,说自己给人做保镖,遇到黄巾军打了一场,受了轻伤,休养好便回来。想了想,他在末尾添上一句“伤在脸上,你敢嫌弃我,我就杀了你”,让柳珍珍交给刘睿。
又过几日,一天赵棠在房中,听见崔县令的笑声。那笑声在楼下,隔得很远,但是赵棠立刻判断出了。他钻进被子,堵住耳朵,全身颤抖。他要躲进幻想中,才能把沸腾的恨意压下。
幻想中,刘睿回到洛阳,登基为帝,第一件事便是把崔县令满门抄斩。姓崔的关在牢里,肮脏不堪,终日悔恨当初作为。
这幻想能实现。只要黄巾军退兵,他便带睿睿便继续出发。清河、博陵、陇右……那么多世家,总有一个肯借兵。
赵棠在幻想中跋山涉水、领兵征战,渐渐崔县令的笑声不见了。良久后,柳珍珍敲门进来,迟疑地道:“棠哥,你那小相好碰见崔县令……被带走了。”
赵棠骇然:“什么?”
“你别慌,他是主动跟崔县令走的,走前留了话,说如果你回来,就乖乖等几天,别乱跑。”
崔县令无恶不作,赵棠怎能不担心。然而柳珍珍苦苦相劝,赵棠只能按兵不动。
赵棠原本以为,刘睿两天便能回来,谁知一晃五天,刘睿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传回来。赵棠再也忍耐不住。他的腿伤好了七八成,而城外黄巾军也已退军。他立刻离开妓院,用积蓄买了一把匕首和一套夜行衣。
匕首藏在袖子里,用绳子贴肉绑在手臂上,一下就能抽出来。
他是刀头舔血的人,一旦恢复本性,无所顾忌,便是一百个崔县令也杀得。况且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作好和那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第17章
黄巾军退兵,灾民纷纷出城,城内的宵禁便没那么严格。赵棠趁夜色在崔县令家周围走几遍,把地形熟记于心。又想办法买通一个送菜的小贩,让小贩给他画崔府内部的构造。
画图时,他顺便问了一句:“你们老爷,这两天有没有领进来新人?十六七岁,皮肤很白?”
小贩道:“有啊!那小公子得跟雪人一样,老爷宠得不行。”
赵棠只觉血液往头顶冲,微笑着点点头,等小贩画完图便告辞离开。
入夜后,赵棠来到崔府外,悄悄爬上墙头。崔府只有一处亮着灯,传来音乐声。赵棠跳进院子,沿着阴影处接近那屋子。忽然,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带着一个少年进屋,那少年肌肤雪白,披着烟雾似的纱衣。到得门外,少年停下脚步,似乎不肯进去。护卫粗暴地一推,少年走进房中。房门开的一霎,赵棠听到崔县令的笑声、琵琶声和唱歌声。
赵棠浑身发抖,已遏制不住杀意。他从阴影处蹿出,一刀一个杀了护卫。杀人的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这辈子要结束了,然而并不在乎。他踏过护卫的血泊,登上台阶,踹开门:“崔老狗,你死期到了!”
门内宾客满堂,歌舞正浓。正对门口的席位上坐着一人,不是崔县令,是刘睿。
刘睿一身蜀锦衣服,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门开的一瞬间,他敏捷地抓起烤肉盘子作盾牌,逃到柱子后。崔县令和一众官员也纷纷躲藏。
身披轻纱、浑身雪白的少年瘫倒在地,筛糠般地抖。那只是一个小娈童,不是刘睿。
赵棠一惊,动作慢了一瞬,崔府的护卫便赶来了。赵棠动起手来,一边挥刀,一边分出心神看刘睿。
刘睿从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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