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只好就陪着他坐下来。他不说话,安铎侧过头来看看陆启,然后扭过头来,也不说话。初春的风一点也不暖和,吹到脸上如小刀一般,皮肤火辣辣尖锐地痛。
安铎抱着膝盖,把脸埋到臂弯里,忽然开始抽泣,然而也是拼命忍着的,细碎的抽泣。
陆启在一旁不知所措,他看着安铎一耸一耸的肩,听着他困难的呼吸声,轻声说:“别憋着了。”
安铎此时像是再也憋不住了似的,手抓着膝盖,痛苦地哭起来。他左手指甲掐入右手掌中,掐得发白,却不肯放手。
陆启拍拍他的肩,任由他大哭。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受…"安铎泣不成声,“你们都知道奶奶怎么回事的,就我不知道。但最后,面对这一切的都是我,是我一个人!”
陆启的心揪得很疼,但他要怎么说呢,如果他陆启知道这样会让安铎这么难受的话,宁愿自己挨上一千刀一万刀,真的。
电话声湮灭了安铎的哭声。安铎抹抹眼泪:“喂,表姑。”
让陆启心疼的是,安铎不知何时学会了掩藏,掩藏自己的情绪,他的话音几乎没有哭音。
两人坐得近,陆启能听见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安铎啊,表姑跟你说,表姑家没空余房子了,你表姐这还在考大学的节骨眼儿上,抱歉哈,表姑不能接你来住。先挂了啊!”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安铎这个人好像凝固在那儿,没有一点表情。许久,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拨通另一个电话:“喂,舅舅。”
“安铎啊?舅舅不是不帮你,你舅妈新添了龙凤胎,我们家实在有心无力了啊,挂了!”
“安铎?我家开店的贷款还没还清呢…"
“抱歉啊,抱歉。我们实在没能力…”
安铎一连拨了四五个电话。都是如出一辙的回答。
安铎眼神愈发空洞,眼泪滑落,他都不再去擦,任由泪水留下一道道痕迹,然后在寒风中带着痛风干。
“我可真是个瘟神。”他挑起一抹笑,一抹绝不该出现在他稚嫩面庞上的,冷笑。
陆启闻言站了起来:“走,回家!”
安铎抬头看看陆启:“我家里人都不要我,老师你还是别要我了。免得过后,还是要无家可归。”
“你尽可以住下,多长时间都行。”陆启的语气并不那么温柔,甚至有点强硬,但已足以让人安心。
安铎似乎不信。
陆启拉他起来,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如果不是,我干什么留你住了小半年。”.
“谢谢你。”安铎想不出要说什么,到最后也就剩下了“谢谢你”。
“走吧,回家。”
☆、坦诚
安铎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这一周在陆启家住着,虽然话很少不怎么想吃东西也很少笑,但是学习状态总算好了一点。
只是,安铎半夜会自己躲在被子里悄悄地哭,他拼命捂着嘴怕惊动了陆启,可陆启并没有睡得很沉,他知道的。
每到这时,陆启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他坚持每天晚上给安铎喝牛奶,吃甜食。人家说,牛奶和甜食会让心情变好,还有助于睡眠。
经过一个多礼拜,他的情绪基本平稳如初了,只是许久没有笑过了。不过,陆启哪里奢求那么多。
这个周五学校里的海棠开得正好,陆启本是很高兴的,他还跟安铎说:“你看,春天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安铎颇为相信地点点头。
周五总是很疲累,大家放学晚了些。陆启结束了一下午的数学教研组座谈会,正收拾着东西,要和安铎一起回去。此时陆启正盘算着一会儿带安铎去买麦当劳,这样他是不是心情会好一点。可张华却急匆匆地跑到办公室叫陆启:“陆启,你们班安铎刚才可失魂落魄地跑出楼了啊!你快看看怎么回事,叫都叫不住!”
陆启“腾”地一声站起来:“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竞赛成绩出来了,给到学生手里了,你看,你看他的分数!”张华拿出手机给陆启看。
分数很平庸,也可以说,很差,只是三等奖。陆启看了心一下子凉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安铎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能把这证书给他?!”
“大家都是刚知道!你快去吧,普通班有个孩子得了一等奖,你们班还有个孩子一等奖,恐怕今年保送名额…"
陆启管不了这么多。他拿起包往外冲,四处环顾着,寻找安铎。
“保安师傅,看没看见刚有个一米八左右的男孩子背个跑出去?”陆启急着问保安。
“看见了看见了,往那边跑了!”保安给陆启指。
陆启来不及谢保安就狂奔过去。这是离车站相反的方向,如果找不到安铎,天知道安铎会怎么样!
陆启只是尽力在奔跑,直到,他终于看见安铎的背影。他也在奔跑。
陆启大步追上前去拽住安铎的手腕,站在他面前。
安铎愣了一瞬,继而发疯一般挣脱陆启。陆启握得愈发紧,安铎情急之下一扭手腕,陆启下意识地怕他扭伤,松了力道。
“你干嘛啊你?!疯了??”陆启怒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反正跟你没关系!”安铎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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