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极殿之后,程金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去广陵宫的。
她只知道所迈的每一步都像是漂浮在云端之上,轻得都快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了。
身旁的高勋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纵然知道他是出于关心和安慰,却仍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也懒得去回答。
当然,她之所以如此颓靡不振,既非周帝在大殿上对她“不慎”泼洒酒水那番装腔作势的训斥,也不是由于南楚公主公然在人前道出倾心觊觎于自己夫君的事实。
她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这一次真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娶别的女人。
在迎宾典礼上,当着那两个楚人的面,周帝虽然尚未作出决定,但是在典礼结束之后,却单独召了高珩前去御书房,并没有叫上她一同前往。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周帝刻意避开自己,正是为了劝说高珩去娶南楚公主为妻。
她从没有怀疑过高珩的真心,尤其是听到他在大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道出那番果断决绝的深情之言时,程金枝确实既欣慰又感动,近乎热泪盈眶。
可也正因如此,她就更加不愿意自己和高珩原本美满甜的生活,受到任何人的插足和打扰。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企图破坏她的幸福,性格强势又诡计多端的女人。
可自古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毕竟周帝是君,高珩是臣,若是周帝执意要他娶了南楚公主,他难道要真的抗旨不遵从,不顾两国和平,与自己的父皇为敌吗?
即便他执意如此,程金枝也不愿意让高珩为了自己而去得罪周帝。
他这么多年以来历经千难万险,忍辱负重才拥有了今日的名誉和地位,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程金枝,你平时不是最古灵精怪的吗?本宫难得见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来南楚公主一事对你的打击,确实很大呀。”
正当程金枝低垂眼眸,和高珩穿过御花园旁的甬道想要前往广陵宫时,耳边却猝然响起了一个让她讨厌又熟悉的声音。
她心里也立刻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面孔之一,即太子高琛。
“皇兄你日理万机,不陪在父皇身边替他出谋划策,跑到这花园里来干什么?”
高勋见太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又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看便知他是特意来找茬的,急忙抽身挡在程金枝面前,并不想让她受到打扰。
“本宫身为太子,自然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太子冷冷地瞟了高勋一眼,随即故意抬高音量,嘴边泛起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六弟,不用娶那个南楚公主,你很开心吧?说起来,你这个三哥待你可是真的好,就连你不想要的女人,他都能替你娶了,当真是兄弟情深呐。”
听闻太子此言,高勋气愤地一咬牙,很是担忧地回头看了看面色沉寂的程金枝,见她脸上并无异样,这才神情不悦地迎上了太子挑衅的目光。
“三哥对金枝一心一意,可不比皇兄你三妻四妾,从来都只是朝三暮四不付真心,他是断断不会娶南楚公主的!”
然而高勋的话却并没有让太子有丝毫动怒,只见他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六弟,看来宜妃没教你怎么好好说话呀。你别忘了,父皇这后宫可是佳丽三千,妃嫔成群,否则又怎么会有你母亲,又何来你这棵让父皇头疼的朽木呢?你说本宫朝三暮四,难道也是在骂父皇吗?”
“你说谁朽木!你知道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笑里藏刀,心机深重的太子,年纪尚轻又胸无城府的高勋自然不敌,几句话就败下阵来。
只是刚想发作,却见程金枝伸手拉过他的衣袖,也没有理会太子,而是神情冷漠地想要绕路过去。
结果当然是被意犹未尽,幸灾乐祸的太子给拦了下来。
“程金枝,别着急走呀。本宫来可是好心提醒你,让你好早些做好心理准备,迎那位南楚公主进燕王府的大门。”
太子抬手挡住程金枝的去路大袖一挥,凑近身子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盯着她。
“你以为,父皇之前在朝堂上有所顾虑,没有直接作出决定,真的是在替三弟和你考虑吗?”太子慢悠悠地来回踱步道,“他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做,该给什么样的名份,才能让南楚公主嫁得风光体面,好让楚王满意。你也知道,这自古以来正室始终都只能是一个,就像父皇的后宫即便妃嫔如云,也只能有一个正宫皇后,看来你这个风光无限的燕王妃,很快就要变成侧妃,变成妾了。”
太子说到最后还刻意加重了“妾”字,而程金枝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这番话无疑还是在她心中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让她一时间觉得冰寒彻骨。
虽然字句戳心,却字字在理,确实就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却又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只是她在意的早已不是什么名分,如果可以,她宁愿高珩不是什么皇子,她也不屑于做这个王妃。
不用为了夺嫡之争而勾心斗角,步步为营,更不用因为国家和政治而做出痛苦的牺牲。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没有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凛然大义,只想和所爱之人常相厮守,过平静安然的日子,保护好身边那些她所珍视的人。
可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你越是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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