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宫里那些稀珍的药材,陌玉的伤好的很快,府上待他一如往常,倒也没有像荀香想的那样给他小鞋穿。
这日将近晚膳,下人匆匆来传,说是王爷让陌玉公子过去抚琴。
荀香一听,比谁都高兴,翻了几件精工刺绣的衣裳,一边催促著陌玉,「想来王爷还是喜欢公子的,好好打扮一下,兴许王爷就日日招你了。」
陌玉放下手里的书卷,似有不悦,「王爷招我抚琴,又不是侍寝,作什麽打扮?还是在你眼里,我注定就是要做那以色侍人的事?」
「公子,我……」不待荀香解释,陌玉便起身先行,仍是平日里穿的素衣,如瀑的青丝用根木簪子随意挽著,和著身上那股子寒冽的傲气,倒显出另一番清雅脱俗来。荀香知是自己说错话了,闭上嘴抱著琴乖乖跟在後头。
及至淮王的房内,就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懒懒地倚在软塌上,衣襟微敞,眸眼微阖,身边衣著清凉的美人,正将斟满美酒的夜光杯递给他。
陌玉进门後往堂上扫一眼,而後便在琴台前坐下,兀自抚琴,仿佛堂上那两人间的调笑皆为虚影。
琴音空灵松劲,琴曲悠扬宛转,抚琴之人又是如此清尘如仙,全情的投入在琴曲之中。这般情景,竟让人一时误以为自己身在仙雾缥缈的幽壑竹林里,参天的磐石上,坐著素衣素颜清冷绝傲的上仙,一曲高山流水,抚尽人世沧桑。
不觉间,视线凝固在那人身上,待到一曲终了回过神来,淮王才发现自己听得出神,手中酒杯里的琥珀金液有一半洒了出来。
陌玉弹完一曲,只是静静地跪坐在那里等候吩咐。淮王的视线从上大到下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圈,而後放下手里的酒杯,挥退侍女,对他道,「这琴赏给你,看来是赏对了。世人都说你琴艺天下一绝,现在听来确实不为过,想是不出几年,恐怕要连这独幽都自觉形惭。」
陌玉垂著头,淡声道,「王爷过奖了,独幽乃传世名琴,琴中鸿宝,多少精通音律之人想一睹其容都没有机会,陌玉诚惶诚恐,只怕损了这琴。」
淮王坐起身,有些好整以暇地看他,「那麽……那些茶,可还合你的心意?」
「谢王爷赏赐。」
「可还有什麽想要的,趁本王今天高兴,你尽管开口。」
陌玉抬头看了淮王一眼,眸光冷冷的,就像那晚跪在地上抬头一瞥那样。「王爷对陌玉的厚待,陌玉感激不尽,不敢再有奢求。」
淮王把玩著腰间坠的玉佩,心里不知想著什麽,过了一会,勾起嘴角笑道,「你不要赏赐便罢了,本王倒是有新奇的东西要让你看看。」说著合掌拍了两下。
常管家手里托著个黑布罩住的鸟笼走进来,淮王负手身後走了下来。「前两年,本王三下南海,从当地人那里觅来只八哥,不仅会学舌,还会唱小曲。」
常青伸手揭掉那鸟笼外罩著的黑布,便见笼子里关著一只毛色不起眼的鸟。
「前些日子,本王竟然发现,这鸟还能道出人的真心话。」
陌玉抬起头,正对上笼子里那鸟漆黑墨亮的眼珠子,那鸟儿歪著头瞅了他一阵,忽的拍著翅膀在笼子里上下扑腾,兴奋至极,一边扑腾一边叫著,「闲王!」「笨鸟!」「闲王!」「笨鸟!」
淮王从常青那里拿了点鸟食丢到笼子里,「本王生平最大的坏处,就是好奇心太重,见著奇怪的事就喜欢探个究竟……」转身看向陌玉,「这不,一圈问下来,竟不知你也喜欢这小家夥,没事喂喂它,和它说说话……」
陌玉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他知道这个男人在试他,婉转求饶?还是……?他垂下眸子,颀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眼底流转的心绪。
陌玉从琴台後缓缓起身,走到淮王的面前,跪下。淮王嘴角挂著一抹笑,仿佛早已预料到,又仿佛一场对弈胜了一般,然而下一刻,所有快意的表情在陌玉说出的那句话後,如极北冰寒吹旋而过,瞬间凝结。
陌玉跪在他面前,磕了个头,而後如上次那般跪伏在地上,「陌玉失言,请王爷责罚。」
淮王眯起眼睨向他,「你难道……就不会说些别的?」
「……请王爷责罚。」
淮王捏了捏拳头,眼底掩不住的怒意,转身,「常青!掌嘴!」
「是!」
身後静了一阵,而後「啪啪」不绝,响了数十下。淮王微侧过身,便见陌玉一侧脸颊高肿,一缕血丝自裂开的嘴角溢了出来,闭著眼颤颤地俯在地上。淮王走了过去,用靴尖垫起他的下巴。
见他敛著的睫毛上覆了一层水汽,抖了抖,而後缓缓睁开眼睛,星眸微湿,只是那泪终是噙在眼眶里没有落下来,而那眼神,仍是傲然凛人,纵使发髻凌乱,脸颊高肿,却是丝毫看不见怯意。
「看你的样子,似乎本王罚你还罚错。」随即又笑,「不要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陌玉的身体震了一下,然後低下头去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爬上来,再次跪好,「陌玉知错,静候王爷发落……」
淮王早已生了怒气,却是不发作,定了定气神。「你求一下本王,哄得本王高兴了,兴许就能省却後面的刑罚。」
「陌玉知错,甘愿受罚……」
「你!」淮王深吸了口气,「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本王就遂了你的愿!来人!拶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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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拶指就是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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