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登基,唐潆穿的是冕服。入殿后,冕旒已摘下,之前为固定冕旒,乌黑的发丝齐整地盘至头顶,以绸带扎系。眼下,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玄衣衣摆自然垂在两侧,远远望去,倒更像是个眼若点漆,温润如玉的小郎君了。
“儿知阿娘此举,功臣可用,却不可信。”人生本就如此,越到高位越难托付信任,九五之尊更甚。
虽说利益面前无恒久之友,亦无恒久之敌,萧党与颜氏龃龉已久,历经先帝二十载,那梁子结得大得很,几近鱼死网破的地步。故而,萧党实施报复以来,是半分情面不留,唐潆登基,萧党有功,先前便纵容他们,算是给些甜头,亦算是借刀杀人震慑颜氏并削弱颜氏势力。
禁军的威胁已除,加之其他衙署的折损,如卸掉颜氏的一只臂膀,短时间内难以复原,削弱到这般恰可,如若铲除颜氏,萧党一家独大,少主之位本就不稳,届时,奈他若何?
就现下的情形来说,就该让两派相斗的,斗得不温不火战局持平,有朝一日,若谁取胜再无可斗之人,兵刃便会转而指向少主。
“非但功臣,朝中诸公皆当如此看待。”太后垂眸看她,抬手搭在她的肩上,冕服衣肩两处织有日月章纹,寓意君恩普照。
唐潆抬头,感受着太后素白的手搭着那处温柔的力道,听她温声教导:“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人心叵测,难知何时生变。故而可信却不能深信,此刻,你驾驭不了臣子,便让旁人驾驭他,期间,应蓄己力,培植亲信。”
“如苏燮那般,无亲朋无门第又廉洁清正。”唐潆聪颖,一点即通。
太后唇畔微弯,如沐春风,点头道:“无亲朋门第于你有利,廉洁清正于社稷百姓有利。奸佞之臣,便是谄媚逢迎,也万不可重用。”苏燮勘灾赈灾回来便可封赏,苏算未及亲见的长孙即苏燮的长子,满月时亦有赏赐,此擢升之恩来于何处,待他知晓必会忠心耿耿。
“儿谨记。”唐潆郑重道。她在心中思忖片刻,忽觉自己运气委实好得很,三年一度的文武科举,明年开春便至,这可是个甄奇录异培植亲信的好时机。
两人说着话,池再入殿,行礼后上禀道:“殿下,庭苑中辟出一块空地,或是种植花草或是构筑亭榭,不知该如何处置。”
皇帝为尊,太后次之,池再却先禀太后,两人却不觉有何不对。尤其唐潆,好似对这般被阿娘压在后头的情形已十分习惯。
太后闻此,目光移向唐潆,唐潆想了想,欢喜道:“海棠,种海棠罢!”
池再望了望四下,为难道:“陛下,出此殿,往右侧游廊入,走上一射,便是大片的海棠林。殿中陈设亦多有海棠纹饰,难免乏味。”
池再寄希望于太后,他印象中,太后未出嫁时,在金陵诸世家小姐中品味上乘,眼下便盼她拯救拯救皇帝这单一且执拗的审美。
岂知,太后笑了笑,甚为宠溺地道:“依她。”
池再:“……”怪得很,这家,到底是谁做主?
“看见海棠,儿便想起阿娘。”隆重庄严的冕服也不能阻止唐潆在太后面前想卖萌撒娇的心理,有些事,待她大了便不好再做,要趁年纪小,多做。也不知她如何动作,最后,紧紧地粘在太后怀里,双手勾着她细嫩白皙的脖颈,望着她,糯声道,“如此,才不孤单。”
太后:“你是天子,黎民百姓皆是你的子民,怎会孤单?”
唐潆嘴角一撇:“儿还小,做不来这许多人的阿娘。”才不要喜当娘。
虽知她此言是孩子气,太后略忧心忡忡,沉声道:“长庚。”
毋须多言,听语气便知,唐潆很快从太后怀里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垂首道:“儿知错,此话以后不会再说。儿肩负社稷苍生,会努力,不辜负阿娘的厚望。”
孩子都这般了,哪还忍心苛责。太后伸手,将她揽到身前,轻轻抚触她的脸庞,力度温柔和缓,别无他话。数年来,她就是如此,哪怕心疼哪怕内疚,从不曾言明,宽慰孩子的话亦是少有。
然而,唐潆能清楚深刻地感觉到她对自己浓浓的爱意,虽无血脉的维系,这份爱却如年轮,每逾一年便在唐潆心中刻下一道痕迹,一圈又一圈,循环往复不得始终。古树参天,盘根虬结,岁月绵长,诸般复杂的情愫扎根般深埋在她的心底,日后回想,情之所起,已难推知。
大约,所有的爱恋,皆缘起于,有一个想与她相伴一生的心愿。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第33章 心愿
燕京为国都,人烟浩穰。
俗话说,人多嘴杂,赐婚的诏令下来,没几日便不胫而走,市井流民的巷弄达官贵人的府邸,无一不在谈论此事。
自然,市井流民的关注点在于何时完婚何地成礼,皇亲国戚的婚礼不啻颜值普遍高,而且派头普遍大,他们要去围观的,新郎官迎娶新妇,路上会抛洒彩果金钱,一来凑热闹二来捡便宜。
而达官贵人的关注点却在于,借此事洞悉新朝气象。闻此诏令,纷纷遣人探听消息,得知颜府近日不□□生,怕是起了兄弟阋墙。
凡世家望族,无不谨遵祖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便是偶有龃龉亦是小事。这一探听,将诸人的好奇心给吊起,又往深处打探,才知这桩婚事是颜邕上疏索求,太后顺水推舟的产物。
颜氏,既如一支令行禁止装备精良的军队,颜逊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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