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口像是长年累月噙着一株小火苗,平时小火苗不温不火地徐徐燃烧着,却又像南极终年不化的冰那样坚固,使沈华时时有着一点朦胧但是美好的期待。
而如今,火苗不由分说地径自壮大了,暖度自然是今时不同往日,沈华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滚烫的同时它的威力也不可小觑,这团火将沈华所有有条不紊的规划付之一炬,撺掇着要他从心所欲地乱来。
沈华对此束手无策,又隐隐地乐在其中。
沈华将能想到的理由一股脑地列出来,井井有条地说服自己。
像他没试过用猫爪下棋,万一落键位置不准,不停下错子怎么办?
像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还是不要跑去送菜了。
像谭景和好像在专心致志地干活,不要贸然打扰人家。
沈华认真地思考完各种各样的理由,觉得实在是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但是“管它呢”三字岿然不动地横亘在那,以不变应万变,横扫千军如卷席。
沈华刚刚纠结了个一溜够,现在终于决定随心所欲了倒与聊天框相顾无言。
想说的太多,又过于迫不及待,说什么都显得莫名其妙而心怀鬼胎。
沈华最终把寒暄和解释通通删去,单刀直入——
——“下棋,来么?”
谭景和跟这一行短短的邀请对视了很久,久得沈华都忍不住开始斟酌是不是言辞不当。
正当沈华惴惴地想要再说点什么,就看见谭景和轻佻地扬了扬眉。
堪称眉飞色舞。
然后沈华看见聊天页面多了一行字。
“乐意至极。”
棋盘是全屏模式,屏幕大,一个个小黑点之间的间隔就大。加上正式落子前会放大敲击的一小块区域,这足以让沈华击中想下的地方。
所以这一局沈华下的大失水准是完完全全的内因导致的。今天沈华本身就不算多沉着冷静,一开始还老忍不住抬头观察谭景和。
谭景和三分轻狂七分笑意的挑眉跟烙在了沈华的视网膜上似的,时时在沈华眼前晃悠。搅得沈华平不了心,静不了气,布局布的乱七八糟。
然而随着棋盘上的棋子数越下越多,沈华的心也渐渐收了回来。
和谭景和对弈,总能令他飞扬的思绪沉淀下来,全副心神酣畅淋漓地浸泡在棋局里。
可惜为时已晚。
沈华沉默地看着这盘棋,他此刻虽没到左支右绌的地步,但他知道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华冷漠地斩断了苟延残喘的后路,他剑走偏锋的棋风在此时展露无遗——
置之死地而后生,带着行将灭亡之时孤注一掷的决然。
确实是身处死地,却没能成功复生。
谭景和悄然地铸了四面固若金汤的围墙,沈华在无知无觉时已被牢牢地困死在里头。
他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没能躲过谭景和的蚕食鲸吞。
一局毕了,谭景和和沈华默契地没有继续。
沈华长吁了一口气,私敲谭景和:等我缓缓,刚被你打得真是落花流水。
几乎是同时,谭景和回复:其实中盘前我都在严肃认真地想是不是不是本人。
沈华:小春明~你说我是不是本人?
谭景和:……住嘴。
沈华:我确实是很久没下棋,有点生疏了。不过通过此局,还是找回了点状态。谢谢春明小同学的帮忙~
沈华:我感觉还在,不扯了,趁现在去复复盘,看能不能找到“生”的诀窍。
谭景和:那你得从开局着手了^_^
沈华被嘲讽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有心想跑过去给谭景和一爪子,后面想想还没打疫苗,只能扼腕地作罢。
沈华默默安慰自己,好歹我也逗了谭景和好几次,人家这也算礼尚往来,多彬彬有礼啊。
春明算是沈华对谭景和的戏称,以前沈华就喜欢以此来逗谭景和。这次提起多少有点半带戏谑的验明正身的意思。
这同时也再次验证了用“春明”来调笑谭景和,真是一调一个准啊。沈华不用看谭景和的反应,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谭景和恼羞成怒的样子。
沈华觉得这个梗玩到七老八十也不会腻。
沈华隔三差五就偷梁换柱地回归“沈华”身份,日常大多都是先酣战一局,再谈天说地地唠会嗑。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了好长一段时间,沈华渐渐找回手感,终于回到可以和谭景和分庭抗礼的地步。
沈华手艺生疏的这段时间仍然经常臭不要脸地邀请谭景和下棋,虽然他心知肚明下不过,但是和谭景和下能最快地帮他找回状态,比和电脑下或者研究棋谱什么的有用多了。
也快乐多了。
当然,沈华想过谭景和会不会碍于情分答应得勉勉强强,倘若他不情愿,沈华绝对会乖乖缩回一边自己练熟了再去打扰。
但是就沈华观察,谭景和每次都是笑眯眯地和自己下棋。沈华对谭景和各种表情十分熟稔,他分得清哪些是状似温和的皮笑肉不笑,哪些是看起来一肚子坏水却只是兴致盎然的乐不可支。
就连一开始沈华打字明显比正常速度慢,谭景和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如果谭景和感到沈华言有未尽,他就静静地等着沈华将字打完,不插话也不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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