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顾不得太多,一把抄起地上的小狗,朝柳断笛房中奔去。
柳断笛那边的房门半掩着,却看不清里面如何。苏偃推开房门,被房中袭来的冷气冻得一哆嗦。他不禁想要咒骂,这傻子,天寒不知道添衣,下雪不知道架炉,真是打算成仙了么。
话未出口,竟是被柳断笛的模样给吓呆了。
柳断笛歪在地上缩成一团,瞧不见脸色怎样。他身前的烛芯将似要翻了一样,席上的书卷散落一地。小狗在苏偃臂弯内止不住挣扎,苏偃无心在意它,随它蹦了下去。
苏偃并不是没有见过他发病,但他如此堂皇地软倒在地上却也只此一次。苏偃连忙拖住了柳断笛的身子,手下只触到了一片冰冷。如凋零的霜烬一样,摸不出一丝生气。
“阿笛——!阿笛?……”苏偃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只感觉到那人全身的力气愈压愈紧,身子僵在一起。
柳断笛在恍惚中听一抹熟悉的声音,他费力想要睁开眼,却被胸腹间一阵恶痛搅乱了神志。他拼命按着那处,无论苏偃怎样哄都不肯松开。柳断笛死死咬着嘴唇,极力克制着,不让呻吟溢出声。直到口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腥味。
胃中的痛楚牵引出心脏深处的闷痛,他只觉像被什么箍住一般喘不上气,努力吸气的时候,胃中便如同刀剐一样,甚至连耳旁那熟悉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苏偃看柳断笛的脸色愈加惨淡下去,心中徒然泛起从未有过的恐惧。他不敢脱开身去找府上的大夫或差役,偏偏这次带的人也少,大家白日奔波忙碌,辛劳至极,这会子大家都睡熟了,怕是没几个人能察觉到这边的异状。
他慌乱中只得下意识的大叫:“来人——来人——!快来人!——”
怀中的人稍动了动,移过一只手按住苏偃的手臂。苏偃察觉他的动静,忙低下头去,“阿笛,怎么了?很难受么?还是有甚么话要说?……”
柳断笛略有些气喘,不知是胃部还是心脏底处传来的痛楚仿佛想要将他拽入万丈深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用仅有的一丝触觉紧紧压着苏偃的手臂。
苏偃担心的不得了,却知道他不好过,尽力变着法子能让他好受一点,他搂着柳断笛,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伸手替他揉抚着胸口跟胃的位置。柳断笛素来有胃疾,这点他自然知道,曾经见他忍痛忍到昏厥的时候,苏偃便自作主张替他传了太医,亦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柳断笛这胃疾已是有不久的日子了。正因痛的太烈,忍得太久,才会惹的心肺一同叫嚣。
柳断笛缓缓的呼吸,心脏早已跳的有些紊乱。不过幸好苏偃助他一下一下顺着胸口,空气似乎又能够挤进肺里。
“殿下……”柳断笛酝酿了力气,睁眼时却被灯芯中颤明的绯光激得一阵晕眩,不禁又闭上眼睛。他轻轻出口气,道:“……别唤人来了。”
苏偃皱了下眉,“可你痛的这么厉害,当真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柳断笛按在胃上的手顿然加大了力气,苏偃知他肯定又是哪里想不透,置了气,那破胃也就来跟着凑热闹。他一把扶住他:“得了得了,从了你便是。动什么气啊?”柳断笛身上没有力气,全靠他撑着。他替柳断笛顺了顺胃部,待到那阵痛楚过去,他便抱起柳断笛。柳断笛起初还挣扎几下,但也不知是没力气还是别的什么,终是顺着苏偃去。
苏偃将他放去床铺上躺好,蹲了身子问:“药呢?给你放哪儿去了?”
柳断笛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苏偃不由一叹:“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搭。早说还是我管着这些,你偏却不答应。”
他给柳断笛掖了掖被角:“先歇息一会儿,我去拿药。你好好呆在榻上等我回来,记着可千万不要睡着了。”
柳断笛应了一下,苏偃便忙着出去找药。他从来不否认,对于柳断笛自己确是极为上心,于柳断笛面前,苏偃更从不拿自己做什么虚名的皇子,只要柳断笛好,自己怎样都行。
苏偃险些踩着身后瞪着眼睛的狗儿。狗儿仿佛被吓到了,委屈的在喉中呜咽几声,苏偃这才记起有这小狗的存在。但他心里念着柳断笛,便放下了安慰或赞叹它的心思,将它扔到另一旁的侧塌上,自己草草地回房,从案卓下的暗格中拿了几粒凝黑色的药丸。
这药他没让柳断笛知道,是那日太医留下的。太医说,柳大人劳累颇重,身子需要调理,这药也仅是做救急之用。苏偃一听‘救急’二字,当机立断私藏下了太医递来的瓷瓶。他知道柳断笛那人,柳断笛心思重,怕他多想,抑或是随手又不知扔去哪儿了,便没敢给他,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收着,几近一年的时日中几乎不曾离身。
没想到,今个儿正好派了用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拿着药迅速回房,提壶倒了杯温水,送到柳断笛面前。
谁知那狗儿极不知趣地匐在柳断笛枕边,苏偃一瞧不犹恼火,连声斥道:“在这里呆着搀和甚么热闹?快些下去!”
柳断笛闻声后眼睫动了动,“你,你莫要吓唬它。”
苏偃把狗儿拎起来,放去墙边上。他本就不是恼与真心,现下看柳断笛面色稍好些,他亦不禁玩笑道:“得,我这儿半宿照顾你,怎么反倒成了罪人了?”
柳断笛倚着苏偃的肘臂坐起来,半晌睁眼说:“让殿下操劳如此,应是臣的不是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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