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烬终是决定信他,言下决绝道:“柳大人心系苍生,当真另人钦佩!我愿意一试。”
夜寂,风沉,水榭,天外边血色染尽。
褚桑奉命陪同小烬速返睿和,岂料片刻后罗门关处火鸣作响,轰炸不觉,霎时间震耳欲聋。
小烬心中一紧,急忙道:“这声音……是火药!”
褚桑暗自猜想必定乃是柳断笛之计作效,面上仍不动容,只道:“不论发生甚么,你都要记得与柳大人的约定。”
小烬挣扎,却显然敌不过褚桑,大叫道:“你们其实早已心存不善之念!却还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同我说甚么交好平和……你们究竟布了甚么局?!”
褚桑冷笑道:“自不量力!局况如此你还看不明白?究竟是这区区数万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你们睿和百世安好更为要紧?”
小烬募地停住,吼中哽咽:“几万人……那是几万人啊……他们都有父母妻小,你教他们的亲友今后如何过活?”
褚桑冷声说:“兵不厌诈,自古如此。换睿和安宁,难道不值么?”
小烬凄怆笑道:“是,值。可是这代价……太大了。”
以几万人性命,换一纸文书,可保睿和百年盛旺,不再参与那纷扰之中。军人将士,天职即此。倘若活着不能保守城池兴复,活着又有何用?
可……他们壮年勇武,正当盛年。就此死去,当真……不甘啊……
小烬眼眶酸涩,已是无泪。事已至此……又有何法……
褚桑见他不言,便一路将他送至睿和地界,却见驻军大营百般苍凉,原本守镇之人,均也不在。
小烬闯进主帐内,则见尉迟古双目泛起血丝,形容之间,竟是他十年未曾得见的狼狈之态。小烬心中悔恨不已,如若不是自己怜悯柳断笛,又岂会将他放出睿和,使睿和失了最后一次反击之机。
“古哥哥……”
小烬向前一步,试着唤他的名字。
“古哥哥……小烬回来了……”
再唤一声,尉迟古抬起头来凝视他:“你还有脸回来……呵……”
小烬闻言霎时哽咽:“我错了……古哥哥……若不是我,睿和也不会……”
他的古哥哥知道了,知道是他将柳断笛放回宋朝,知道自己终是算不过柳断笛心机高深莫测。
尉迟古忽然昂头大笑:“报应啊……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小烬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想要上前抱一抱尉迟古,却不料尉迟古猛然从腰侧抽出佩刀,刀锋一偏,小烬手臂上便开了口子。
“小烬,我此刻真是想要杀了你。”尉迟古将泪意逼回,“从前年起,便一直有人千方百计地暗示我,若我不将苏朝北齐攻下,则会对你不利。若不是我爱慕你,将你看做净地奇珍,又如何会在意?报应……”
“古哥哥……”小烬哭的更凶,仅仅不到两个时辰,柳断笛所言一切,便以成真。
“小烬啊……若不是为了你,古哥哥怎会轻举妄动?我遣人去查,那些人便如鬼魅一般,摸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本已走投无路,如今,你要我怎样面对睿和族人?”
小烬仍是哭,全然不顾伤口处血迹斑斑。
或许柳断笛所言,无一假话。不仅是古哥哥对自己心起爱慕,而自己也在悄然无声中对古哥哥生情生意,不然为何……当古哥哥抽刀挥斩时,心会比伤口还痛,痛到伤处全然麻木。
小烬声音发颤,泣道:“古哥哥……睿和斗不过他们……也斗不过大苏……”
“是啊……斗不过。究竟是我败给了他们,还是我败给了你?”
“古哥哥……我认命……”
小烬扑上前去,跪倒在尉迟古身前:“苏朝传话……说是我们若愿意缴械投降,他们放许我们百年长安,免贡税,即不招安亦不宣战……古哥哥……这才是我们最后良机,当该好生把握……”
尉迟古闻言,竟是笑的凄凉:“你当我真是只是在乎一族之长的地位,亦或是在乎战与不战?小烬……攻北齐,我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会……”
——你说他最爱权势,那他为何与我大苏向来安好,眼下却遽然攻城?
——那是因为,他真正在意的人,便是你。
柳断笛,你算对了,果然你才是那将天下一切都握于掌心之人。
小烬止了眼泪,轻轻抬手,抚上尉迟古的脸庞。
他轻声道:“古哥哥,不要伤心。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便让小烬……死在你的手下罢……”
尉迟古兀自怀住小烬的身子,不语。
……
褚桑差使旁人送柳断笛回苏营,自己则是奉命留扎此处,暗中留意睿和上下的行事举动。
他在暗地瞧着小烬从尉迟古那边中走出,独身回帐,心下攀起不详。小烬的背影使他不安,足下无声,竟像极了垂暮之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沉寂的小烬。
哪怕是慌张的、急蛮的、苦愧的——
但至少还存了些生气。而此时的小烬,周身笼霾着无尽的死寂,褚桑隐隐感到不好,却也并未走进看护。
两国之战,不存私情。况且自己与他,本也并不熟谙。若非柳大人怜他年纪尚轻,心地比之淳厚了些,亦也不会特地嘱托自己莫要轻举妄动。
只有褚桑一人明白,凡是牵之睿和,自己心中的恨意简直渗入骨里。是他们致使义父齐樊丧命,是他们另北齐城烟霾弥漫,更是他们,另自己失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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