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地看着苍术淡漠地知无不答,他那狂傲一世的脸上转瞬即逝的茫然,他那不明所以无法挣脱枷锁的喟叹,他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厌倦……苏泽夏心里的城墙轰然崩塌,无骨一般,顺着床边滑落在地。
苏泽夏从未这么近,这么仔细地观察过眼前这张脸,他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姿态,回望着自己,一脸地淡然,一脸地缄默。那晶莹窅黑地双眼里,正倒影着自己悲痛的脸。
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都不曾这样撕心裂肺地难受过,仿佛一把冰锥直刺胸口。千年万年,被一个又一个有欲.望有野心的人召唤,终于不再知道自己曾经也那样鲜活的活在这个世上;千年万年,都把自己误当成魅而活着,却不知道为何而活……哪怕是忘却,也还是忘不了自身为人的留念,只因为,魅是最接近人类的存在。
赤芍落寞的神情又浮现在自己眼前:“为什么苍术能给我人类那样的感觉呢?” 为什么?因为——苍术本就是人类啊……苏泽夏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毫无先兆地流淌下来。
眼泪从眼睛里溢出,顺着脸颊流淌到嘴边,慢慢干涸,腥咸而温热,苏泽夏觉得那甚至不是自己的泪水,而是替代某个人的,心底里的无言之泪。
苍术记得高家后代每一辈和自己定下饲养契约的情景,有的不可置信,有是放声狂笑,有的满志踌躇,但那些人眼底里无一不是闪着胜券在握又洋洋自得地光芒。
但是从未有过在定下契约的时候,在自己面前伤心欲绝的人。
这个叫苏的男孩,不是一直很想挽回自己的性命,不是一直很想和自己定下契约么,如今愿望已经达成,全然没有那日雨里狠绝冷峻的模样。
那难以抑制哽咽哭声,那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的泪水,简直要往人心底里趟去。苍术突然心底里竟泛起同情,连自己都弄不明。一声叹息,揽过他抖动的肩膀。“哭甚么?”
苏泽夏猛然抬起头,一对清水眼眸里溢满了泪水,目光牢牢锁住苍术,问道:“你是真的愿意拿我当你的饲主么?”
苍术注视着苏泽夏,眉宇间锁着困惑,良久,缓缓道:“我有的选择么?很多事,千想万想,都无法明白……”
“不……”苏泽夏已意定神明,眼睛里滚动着灼热的光,急忙道:“你可以选择。”
苍术挑起眉,疑惑地看着他。似是等待他的下文。
苏泽夏粗鲁地以手背抹去满脸的泪痕,毫不犹豫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伸到苍术眼前,缓缓打开手掌,一节如羊脂白玉般地指骨静静地躺在手心,散发着莹莹光彩。
“这是我从高宇桥左手无名指上发现的,他把这节不属于他的指骨替换了他原本的骨头。这就是那圣物——骨泣,它曾经属于谢笑,曾经属于高家,但是,它现在属于你,我不愿当你的饲主,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苏泽夏凝望着苍术,又隐晦地重复道,“你现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苍术眯起眼,凝视着掌心里的指骨,灼灼其华,莹润如玉。他那眸子的颜色越发漆黑得骇人,渐渐地,盈满了恨痛的光。
仅这一物一言,纵然千年万年,沧海桑田,也如梦般初醒。
苍术突然大笑着站起来,长发黑袍无风自扬,猎猎作响。眉宇之间浮起悲凉的神色,那笑声仿佛一道冰冷的刀锋冲破网罟,凌厉而又苍凉。
房间氤满森寒阴厉之气,令苏泽夏忍不住胆怯,只听得耳边优美冷冽地声音冷冷道,“没有了这东西,你的命也将没有了。你的下场,将会如同……”
“不需要,”苏泽夏连忙打断他,生怕听到即将吐露的下一句话,他毅然盯着苍术,时间已然不够似的,急急开口,“你只需答应我,死之后,将我挫骨扬灰!叫那些人对着尘埃哭去吧……给我承诺,你做得到,对吗?”
苏泽夏又重复道:“你做得到,对吗?”
苍术凝视着苏泽夏焦急的脸庞,这倔强的眼神里有着惊人的东西,那是对此生彻底的断然和觉悟,对同为骨泣的怜悯和悲哀。眼底里泪光隐隐,珍珠一般,波光流转。这张脸,因为他的主人,此刻迸发出着一种毫不自知的惊人清艳。
苍术的脸,逐渐凝起一个幽冷的笑。“做不到!”
闻言,苏泽夏蓦地松解了肩膀,黯然把指骨递向苍术,撇过头,不再去看他,决然道,“你走吧,海阔从鱼跃,长空任鸟飞。此世,再无人能把你束缚。”
苍术露出一贯魔魅的笑容,并不理会那递过来指骨的手掌,反而一抬手,别过苏泽夏的下巴,强迫他对视自己。接着,苍术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自手指尖溢出,滴落在苏泽夏眉弓之上,那滴赤红的鲜血,活物一般,瞬间沁进皮肉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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