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学塾相处的日子久了,有些消息传开来,说这个黑炭丫头是个财迷,在压岁铺子那边每天都会与人做生意,帮着铺子挣钱。
再就是有蒙童信誓旦旦说早先亲眼见过这个小黑炭,喜欢跟街巷里边的大白鹅较劲。又有邻近骑龙巷的蒙童,说每天一大早上学的时候,裴钱就故意学公鸡打鸣,吵得很,坏得很。又有人说裴钱欺负过了大白鹅之后,又还会跟小镇最北边那只大公鸡打架,还嚷嚷着什么吃我一记趟地旋风腿,或是蹲在地上对那大公鸡出拳,是不是疯了。
朱敛去过学塾一次后,回来铺子跟裴钱聊了一次,裴钱终于不在书上画小人,也不在宣纸上给蚂蚁搭房子了。
就只是放学后在骑龙巷附近的一处僻静角落,用泥土蘸水,一个人在那边捏小泥人儿,排兵布阵,指挥双方相互打架,硬是给她捏出了三四十个小泥人,每次打完架,她就鸣金收兵,将那些小人儿就近藏好。
石柔看到了,与朱敛私底下说了,朱敛说这个不用管。
但是后来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有天裴钱抄完书后,兴冲冲跑去当那沙场秋点兵的大将军,结果很快就回来了。
石柔一问,裴钱闷闷不乐,站在柜台后边的凳子上,把脑袋搁在柜台上,说是前些天下大雨,两军将士们都阵亡了。
这让石柔有些揪心忧虑,就裴钱那精明劲儿,怎么可能让那些家当给雨淋坏了,可后来朱敛还是说随她。
但是第二件事,朱敛也皱起了眉头,得到石柔消息后,专程从落魄山那边跑了一趟骑龙巷。
石柔告诉他有天放学,裴钱拽着一只死了的大白鹅脖子,扛着回到了骑龙巷铺子,然后去将大白鹅的埋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裴钱当时在自己屋子里边一个人抄着书。
朱敛站在铺子大门口,石柔说裴钱什么都不愿意说,是她自己去打听来的消息。
裴钱在放学回来的路上,给一位市井妇人拦住了,说是一定是裴钱打死了家里的白鹅,骂了一大通难听话,裴钱一开始说不是她,妇人还动了手,裴钱躲开之后,只是说不是她做的事情。到最后,裴钱就拿出了自己的一袋子私房钱,将辛苦攒下来的两粒碎银子和所有铜钱,都给了那妇人,说她可以买下这只死了的大白鹅,但是大白鹅不是她打的。
石柔忧心忡忡,问朱敛怎么办,要不要跟裴钱谈谈心。
朱敛当时背对着柜台,面向骑龙巷的道路,说不是不可以谈,但没用,裴钱什么性子,只会听谁的,你石柔又不是不清楚。
石柔便出主意,说自己去找那妇人聊一聊,再用点手段,找出学塾那边的顽劣孩子,要双方给裴钱道个歉。
结果一向嬉皮笑脸的朱敛竟然爆了粗口,有个屁用,就只是事情的事情吗?
吓得石柔脸色惨白。
不过到最后朱敛在门口站了半天,也只是悄悄返回了落魄山,没有做任何事情。
在那之后,裴钱就再没有让人不放心的地方,乖乖去学塾听夫子们讲课,早出晚归,准时准点,然后一得闲,就在铺子这边帮着做生意,抄书,走桩,练习她的疯魔剑法,但是这种放心,反而让石柔更不放心。
石柔倒是宁肯裴钱一巴掌打倒了那个市井妇人,或是在学塾那边跟某位老夫子吵架什么的。
可是裴钱都没有。
那一刻,石柔才意识到,原来不止那个陈平安在不在落魄山,会是两座落魄山。
而他在不在裴钱身边,更是两个裴钱。
好在裴钱还会像今天这样,一个人端着板凳坐在铺子门口,嗑着瓜子,一个人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抬头望向巷子尽头那边。
这个时候的裴钱,石柔会瞧着比较熟悉。
这天,裴钱刚端了板凳走回铺子后院那边,打算练习一下几乎趋于圆满的疯魔剑法,结果就听到老厨子在前边铺子喊道:“赔钱货!赔钱货快出来!”
裴钱手持行山杖,怒气冲冲跑出去,“老厨子你找打不是?!”
等到裴钱走到铺子前边,看到老厨子身边站着个双臂环胸的小丫头片子,她站在门槛上,绷着脸,跟裴钱对视。
裴钱愣了愣,一本正经道:“这谁啊?就是老厨子你那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终于给你找回来啦?”
朱敛骂了一句滚蛋,拍了拍站在门槛上小姑娘的脑袋,“她叫周米粒,是你师父从北俱芦洲那边送来的。”
裴钱以拳击掌,眼神熠熠:“师父真是厉害,如今不光是捡钱,都能捡丫头了!”
黑衣小姑娘皱着脸和淡淡的眉毛,歪着脑袋,使劲眯眼望向那个个儿也不算太高的小黑炭。
裴钱瞪大眼睛,然后笑眯眯道:“我晚上请你吃水煮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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