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之行,与魏羡坦言并无目的,因时而异,是招徕是镇杀,还是作为诱饵,只看蔡京神如何应对。
魏羡不敢说崔东山一定能赢过那些幕后的山顶人物。
但是一个蔡京神,肯定不在话下,只会被崔东山玩弄于鼓掌。
所以魏羡才有鸟鱼贪吃饵食之说。
崔东山摇摇头,崔东山伸出并拢双指,在空中写了同样十六个字。
虎卑其势,将有击也。狸缩其身,将有取也。
魏羡皱眉道:“大隋真要撕毁盟约,孤注一掷,难道是想对大骊取而代之?”
崔东山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
魏羡愣了愣,拱手抱拳,“国师深谋远虑,非常人能及。”
崔东山有些埋怨,“以后称呼崔先生就行了,一口一个国师,总觉得你这位南苑国开国皇帝,在占我便宜。”
魏羡感叹道:“小小南苑,不过大骊数州之地,当初也曾有谪仙人,留下只言片语,所以我才命南苑国方士入山寻隐、出海访仙,可是不真正来到浩然天下一趟,仍是无法想象真正的天地之大。”
崔东山笑道:“中土神洲有位很厉害的读书人,曾有沧海一粟与陆地芥子之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到时候你再作井底之蛙的感慨,就很合时宜了。”
崔东山双手扶住椅把手,一摇一晃,椅子随之开始“走动”,崔东山就那边像是骑马颠簸,显得极其滑稽可笑。
只是魏羡这段时日与崔东山朝夕相处,早已习以为常,在对待这件事上,魏羡和于禄就要远远比谢谢在某个远处,或是高处,再远再高,我都不怕。”
陈平安用手指在桌面轻轻写字,缓缓道:“圣人有云:从心所欲,不逾矩。这就是对症之药。”
朱敛举着酒碗,总觉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陈平安大笑道:“喝酒还需要理由?走一个!”
两人饮尽碗中酒。
陈平安觉得既然武夫历练,生死大敌,最能裨益修为,那么自己练气士,以此砥砺心性,苦中作乐,当做修行的斩龙台,有可不可?
就像当初在承天国中岳,渡船飞舟之上,朱敛向裴钱递出一拳,给裴钱躲过。
石柔不是纯粹武夫,不知道裴钱凭借“本能”、破境躲过四境一拳,妙在何处。
朱敛也同样因为不是修道之人,不了解地仙之流视心魔如死敌之恐怖,所以不理解陈平安所求境界,到底有多高。
喝过了酒。
朱敛开始习惯性盘算,道:“听石柔说,上次在狮子园墙头上,少爷差点跟师刀房那个娘们柳伯奇打起来,几乎要拔出背后长剑,但是石柔在你身后,发现少爷哪怕只是握住了剑柄,事后手心就被灼烧受伤?事后不得不缩手入袖,以免被柳伯奇发现真相?”
陈平安点头道:“没办法,半仙兵就是这么难伺候。”
朱敛面露疑惑。
关于藕花福地与丁婴一战,陈平安曾经说得仔细,算是主仆二人之间的棋局复盘。
陈平安解释道:“之前跟你讲过的那把‘长气’剑,虽然品秩起身,缓缓而行,“佛家说放下所执,此生种种苦,便不见得苦,是一种大自由。道家追求清净,苦难如那虚空凌渡的飞舟,早早避开人间,是一种真逍遥。唯独我们儒家,迎难而上,世间人今生苦,不逃不避,道路之上,一本本圣贤书籍,如灯笼盏盏为人指路。
陈平安忍不住轻声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茅小冬停下脚步,深以为然,喟叹道:“正是此理!”
————
不过两个时辰,李宝瓶就带着裴钱跑完了一趟书院,如果不是要为裴钱耐心讲解,李宝瓶一个时辰就能解决。
最后李宝瓶还带着去了东山之巅的那棵参天大树,一前一后爬上树枝,带着裴钱高高眺望远方,然后伸出手指,为裴钱讲述大隋京城哪儿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如数家珍,那份气魄,就像……整座京城,都是她家的庭院。
裴钱偷看了一眼李宝瓶。
可以想象,一身红裙襦或是红棉袄的宝瓶姐姐,这些年就站在这里,等待小师叔的场景。
两人坐在树枝上,李宝瓶掏出一块红帕巾,打开后是两块软糯糕点,一人一块啃着。
裴钱说下午她自己逛就可以了。
李宝瓶点头答应,说下午有位书院之外的老夫子,名声很大,据说口气在原地不挪步的黑炭小丫头,笑问道:“怎么了?”
裴钱笑了起来,“宝瓶姐姐,说她的小师叔,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是我觉得,师父当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唉。”
陈平安微笑道:“有本事这话跟你的宝瓶姐姐说去?”
裴钱快步跑向陈平安,“我又不傻!”
先前看着师父的背影。
裴钱突然有些感伤。
徒步行走山河,漫长的游历途中。
他们曾经在大雨泥泞的山路官道上,见到了一大堆滚落石头。
裴钱觉得绕过去就行了。
可是师父就会在大雨中停步,将一块块石头从道路上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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