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一场闹剧,雷声大雨点小。
因为剑修祭出了本命飞剑,而且还是反常的两把,到最后竟然不见血?
看客们觉得不太过瘾。
渡船载了小两百号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对于青鸾国人氏而言,无论是下山游历的谱牒仙师、为利奔波的山泽野修,还是携带家眷拓展视野的达官显贵,乘坐仙家渡船,并不稀奇,云海滚滚、仙鹤翱翔之类的如画美景,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反而不如亲眼目睹这种冲突来得让人精神一振,各持己见,相较于当事双方的一个云淡风轻,一个藏头露尾,他们聊得十分起劲,看法杂乱,到最后大致达成一致,都觉得那名年轻剑修,行事太霸道了,这么点小事,何至于出手伤人,摆明了剑修身份就能解决,非要一脚踹得那名汉子倒地不起,不是仗势凌人是什么?
只有一个被父母带着游历山河的小姑娘,懵懵懂懂说了句不是那个被打的家伙有错在先吗?
附近看热闹说热闹的大人们,连同她那在青鸾国世族当中极为门当户对的父母在内,都只当没听到这个孩子的天真言语。继续猜测那位年轻剑修的来历,是出了个李抟景的风雷园?还是剑气冲霄的正阳山?要不就是冷嘲热讽,说这传说中的剑修就是了不起,年纪轻轻,脾气真不小,说不定哪天碰上了在裴钱身边,看她抄书,写字的章法,应该是跟陈平安学的,如今写得勉强算是端正了。
朱敛一边看她一丝不苟写字,一边说道:“少爷与这种人好好说话,他们当面肯定心悦诚服,嘴上说些以后肯定不再犯的屁话。转过身去,就蹬鼻子上脸,指不定就会引以为傲,逢人就说与少爷不打不相识,下了船,继续混他们的江湖,就有了个一渡船人都可以证明的剑修朋友,如何不让人忌惮,你以为是小事?”
裴钱抬起头,疑惑道:“咋就是朋友了,我们跟他们不是仇家吗?”
朱敛坐在一旁,淡然道:“我们知道,江湖不知道。”
裴钱停下笔,气得她另外一只手一拍桌子,“江湖咋这鸟样呢!”
陈平安笑道:“好好抄书,争取要一鼓作气写完,中间最好不要磨磨蹭蹭。”
裴钱哦了一声,继续抄书。
果然。
门外廊道响起一阵脚步声,多是三四境的纯粹武夫,只有一位五境。
开始敲门。
朱敛打开门后,一脚将其踹飞出去,“少来这边打搅我家少爷的清净,再来碍眼,我见一个拍死一个。”
那伙人战战兢兢,低头哈腰,一窝蜂告罪离去。
这条廊道,附近房间差不多有半数打开,都很好奇接下来是一言不合的血溅三尺,还是书上所谓的江湖美谈。
结果是这么个光景,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有几位山泽野修,倒是心中好受些。
若是真给那帮莽夫因祸得福,攀附上了这么个深不见底的年轻剑修,他们还不得眼红死。
看着安安静静看着裴钱抄书、一笔一划是否有纰漏的陈平安。
石柔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数百年的鬼物岁月,都活到了狗身上。
他不是还没有二十岁吗?
对于人心细微,不该看得这么透彻吧。
陈平安突然转头,笑问道:“你看我半天了,干嘛?”
石柔有些羞赧,摇摇头。
见陈平安脸色古怪,石柔便害怕他想岔了,误以为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石柔愈发不自在,猛然起身,拧转腰肢,走了。
陈平安一头雾水。
他就是觉得给一个“杜懋”这么盯着,他起鸡皮疙瘩。
朱敛幸灾乐祸道:“少爷真是人中龙凤,世间女子遇上了少爷这般人物,可不就是都要误了终身?”
陈平安叹了口气,“朱敛,有些时候,你的马屁真不如裴钱顺耳。”
朱敛呵呵笑道:“毕竟拍马屁这种事,裴钱天赋异禀,老奴只是后天努力。”
裴钱抄书,头也不抬,只是神色愤懑道:“老厨子,你等着,等我抄完书,还差一百二十五个字,到时候你就惨了。”
朱敛笑道:“咋的,是跟我比吃屎啊,还是比骂人?”
陈平安有些听不下去了,干脆就取出那张价值连城的日夜游神真身符,和那块篆刻龙宫的玉佩。
因为被李宝箴“开门”,陈平安又不知道关门之法,所以两者一直在灵气流失,只是相较于符箓和玉佩本身的充沛灵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狮子园外那座芦苇荡湖泊,有人以锄头凿出一条小水沟放水。
这就衬托出纯粹武夫画符的致命缺陷。
一个烈火烹油,如四季轮转,过时不候。
一个细水流长,如仙家洞府,四季常青。
朱敛啧啧称奇道:“玉佩看不出名堂,但是李家二公子的这张宝贝符箓,应该算是……仙家法宝中的法宝?”
陈平安点头道:“符箓一脉,是道家一支大脉,千变万化皆天机。运用纯熟之后,足可以让修士横行四方。便是对上吃钱最多、杀力最大的剑修,一样有井字符、锁剑符可以针对,相对其他畏惧剑修如虎的练气士而言,已经算是很好了。何况还能够劾厌杀鬼神而使命之,所以一般修士都会随身携带几张符箓,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数量多寡、品秩高低,当然要看各自的钱袋子。”
发现朱敛看向自己。
狮子园一战,陈平安除了以金漆画符,可是还掏出一大把的上品珍稀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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