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一个板栗砸过去,砸得裴钱双手抱头。
陈平安将裴钱身前那一大碗青梅酒,挪给身侧另外一边的魏羡,让这位自称“海量”的南苑国开国皇帝一人两碗,两碗而已,想必不在话下。
裴钱揉着脑袋,委屈道:“我就不能喝一小口吗?走了这么远的路,我口渴,嗓子眼要冒烟啦!”
小女孩嘴唇干裂,几乎要渗出血丝来,如果不是脑门上贴着那张镇妖符,让她绽放出惊人的体力,她肯定撑不到走来这座客栈。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符能使她赶路。说到底,还是因为钱。
陈平安笑道:“谁跟你喝酒解渴的?等会儿自己跟老板娘求一碗水。”
裴钱瞥了眼那个花里花哨的老娘们,冷哼一声,双手环胸,转过头,看也不看那个妇人。
妇人不以为意,起身去端了一碗茶水过来,轻轻放在裴钱身前,“喝吧,不收钱。”
裴钱立即双手捧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不喝白不喝,她是讨厌这个老女人,又不是讨厌眼前这碗茶水。
陈平安和魏羡对视一眼。
陈平安叹了口气,心想这位掌柜,也不是省油的灯,喜欢记仇,一点不比裴钱差,这不方才那碗茶水当中,她背对三人的时候,就往里边偷偷吐了一口唾沫,拧转手腕,稍稍晃荡茶水,端到桌上,了无痕迹。
不过青梅酒的味道,真是一绝,除了没有蕴含灵气之外,已经不输给那艘岛屿渡船上的桂花酿,事后一定要装满养剑葫,实在不行,再让魏羡随身携带几坛,既然敢说海量,一定是爱酒之人了。
陈平安小口喝着见之可亲可爱、入喉如火炭灼烧、入腹却能暖肚肠的青梅酒,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问道:“掌柜的,可曾听说姚家边军?”
妇人随口道:“这当然,边境混饭吃的,谁不知道姚家铁骑的威名,不是跟公子你吹牛,我这客栈,曾经就有一位姓姚的小将军,带着一拨随从,吃过了整只烤全羊才离开,丢了好大一颗银锭在桌上。不过这些当兵打仗的,哪怕只是吃饭喝酒,也吓人,我都不敢靠近,总觉得他们身上带着杀气。”
妇人轻轻拍着胸脯,只是可怜了本就紧绷的那件衣裳,有些不堪重负。
陈平安问道:“姚家边军口碑很好?”
妇人笑道:“好不好,我们这些老百姓哪里知道,根本就没机会跟这些贵人打过交道,不过呢,口碑不差,算得上,毕竟我在这边开客栈,十来年了,没听过什么姚家人欺负谁的传闻,听的最多的,就是姚家人,谁谁谁又立了大功,得了朝廷封赏,升了大官,谁谁谁战死在南边的北晋国哪里了,他的媳妇果然又成了寡妇,大致就是这么些小道消息,听来听去,实在是腻歪了。”
陈平安点点头,对于这一支从骊珠洞天迁徙到桐叶洲的姚氏,有了个大致印象。
魏羡已经喝完了一大碗酒,这会儿是第二碗了,满脸涨红,不过眼神明亮,“边军既不扰民,也不养望,摆明了是要跟皇帝表态,没有藩镇割据的念头,这是明智之举。不然一榻之外皆是他乡的皇帝,哪敢放心。”
妇人愣了一下,“这位大爷,你说的啥?”
魏羡喝了一口碗酒,一拍桌子,“马蹄所至,皆是国土,这酒好喝!”
自称喝酒海量的南苑国皇帝,说过了豪言壮语,就醉成一滩烂泥,趴在桌上醉死过去,鼾声如雷。
这下子不住客栈也得住了。
之后小瘸子和一个驼背老人,将一大盘烤全羊合力端上了桌,陈平安难得吃这么饱,裴钱更是吃得十二分饱,到最后差不多是强行撕下羊肉,往嘴里塞了。陈平安细嚼慢咽,吃得慢,喝酒也不快。
老板娘坐在柜台那边,陈平安先前邀请她一起吃饭,给她婉言拒绝了,陪着喝点小酒无妨,可要是厚着脸皮跟客人一起吃饭,也太不厚道了,没这么开客栈做买卖的。裴钱吃得挺起肚子,绕着桌子开始散步,不然就难受。
陈平安要了楼上三间相邻的屋子,裴钱居中,把魏羡搀扶上楼,丢在床上,好在酒量不行,酒品还不错,喝醉了就睡,不酒疯,不说酒话。裴钱去了自己屋子,关上门,开始打饱嗝。陈平安摘了竹箱,放在自己屋内,就出门,准备下楼跟那位老板娘多打听一些大泉王朝的风土人情。
陈平安现客栈来了一位客人,胡里拉渣的,身穿青衫长袍,约莫三十岁的样子,坐在一张桌子上,痴痴笑望向柜台那边冷着脸的妇人,桌上没有酒没有菜,连一碟子吃食都没有。下边楼梯口子上,坐着那个店伙计小瘸子,满脸嫌弃望向男人。
大堂灶房门口悬挂的布帘子那边,驼背老人坐在一条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抽着旱烟。
陈平安不着急下楼,趴在栏杆上。
先前阻拦两位追杀姚家边军的刺客,其中那位剑修分明是留有后手的,陈平安察觉到远处那若隐若现的股暴戾气息,应该是一头道行不浅的大妖,最少也与剑修境界相当,只是它最终却骤然出现、骤然消逝,是被一股浩然正气给强行镇压了,所以中年剑修才会仓皇退去,身披甘露甲的武夫扈从也只得一起逃命。
陈平安看到那衣衫不整的青衫男子,第一感觉就是此人,有可能是那个瞬杀大妖的隐匿人物,要么是桐叶洲宗字头门派走出的天才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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