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雨幕中,有一个腰挂朴刀身穿黑衣的年轻人,与一位游历至此的道士,结伴夜行,斗笠之下的神色,一个慷慨赴死,一个忧心忡忡。
滂沱大雨转为软绵小雨后,两人走入一条巷弄,来到一栋荒废已久的破败屋舍前。
身披蓑衣的年轻道人脸色微白,“今夜的凶煞之气,格外重!”
另外那名男子手握朴刀,肌肤微黑,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再等下去,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拖不得了!”
这条巷子,住客极少,稀稀疏疏三四户人家而已,多是上了岁数的孤寡老人,也不常与外边联系,飞鹰堡的习武子弟,年少时分,比拼胆识,就是挑一个深夜时分,看谁敢不敢独自走过这条狭窄阴暗的巷弄。
都说这条巷子曾经有过一场血战,飞鹰堡在江湖上沉寂之前,趁着老堡主刚刚去世,有一伙拉帮结派的仇人摸进飞鹰堡内,一个个手染鲜血,不是魔教高手就是邪路宗师,都是当年被老堡主打伤打残的各路江湖枭雄。
他们不小心泄露了风声,被早有准备的飞鹰堡瓮中捉鳖,堵在这条巷子里,那一场厮杀,血流满地,双方杀得人头滚滚而落,既有凶人头颅,也有飞鹰堡老一辈人的脑袋,残肢断骸,几乎没有一具全尸,据说最后飞鹰堡的收尸之人,就没有一个不吐出胆汁的。
飞鹰堡是祖上阔过却家道中落的那种武林帮派,曾有长达百年的辉煌岁月,在沉香国老一辈江湖人中,哪怕桓氏如今沉寂了数十年,名气仍是不算小,尤其是已经过世的桓老爷子,德高望重,当初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是朝野皆知的江湖豪杰。
只可惜这一代堡主桓阳的武道造诣,平淡无奇,未能撑起飞鹰堡的威名,而桓常年纪还轻,便有了当下青黄不接的惨淡格局。
可是随便翻翻老黄历,从桓老爷子再往上推两代人,飞鹰堡可以拎到台面上讲的东西,实在太多。
所以偌大一座飞鹰堡,上上下下,四百余人,都很自傲。
虽然偏居一隅,飞鹰堡却不能算是井底之蛙。
几乎每个人自幼就听着飞鹰堡的诸多传奇事迹,桓老爷子身为沉香国四大宗师之一的身份,
桓老爷子年轻时候一起行走江湖的挚友,如今的十大高手当中,还有三人。
而老太君,传闻是邻国前朝的亡国公主,逃难江湖,被桓老爷子所救,一见钟情,期间坎坷不断,种种磨难,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传为江湖美谈。
少堡主桓常,自幼就展现出出类拔萃的习武天赋,天生膂力惊人,十余年间,向外边的大侠讨教,或是跟那些已经名动江湖的少侠切磋过招,可圈可点。而堡主千金桓淑,据说跟沉香国十大高手之一的嫡长子,订了一桩娃娃亲,只等那位年轻人前来迎娶。
而飞鹰堡年轻一辈的领袖,不是桓常,而是一位外姓人,陶斜阳,是堡主桓阳的嫡传弟子,从小跟随大管家何老先生学习儒家典籍和高深功夫,说起人缘,比少堡主桓常还要好。
陶斜阳古道热肠,在飞鹰堡有口皆碑,性情开朗,好像天塌下都不怕。
上回进山入堡的一伙人,为首宗师,是大名鼎鼎的江湖豪侠,其中有位仙子美誉的漂亮女子,与陶斜阳关系极好,经常一起在飞鹰堡内外同行,与陶斜阳喝着街边最便宜的酒水,也能笑颜如花。
陶斜阳最近几年已经开始帮着堡主和官家何崖,开始尝试着打理飞鹰堡事务,接触到了许多内幕,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八方客人,待人接物,需要滴水不漏,飞鹰堡祖辈遗留下来那一支支香火,不能让它们无声无息地灭了,得暗中续着香火情。跑京城,跑山头上的名门正派,跑大城池里的强横帮派,给豪门官邸送银子,跟郡城地头蛇笼络关系,都需要陶斜阳这个外姓人去跑动,所以陶斜阳的江湖见识和经验,都很出众。
今夜这个来到这条巷弄的刀客,正是陶斜阳。
而与之同行的年轻道人,是陶斜阳在江湖上认识的至交好友,一见如故,陶斜阳知道年轻道人的一些秘密,能够看得见那些阴秽东西,还有一些江湖上闻所未闻的压胜手段。道人收到陶斜阳的密信求助后,二话不说就来到飞鹰堡,一番小心探寻,年轻道人心情愈发沉重,果然如陶斜阳信上所说,飞鹰堡的确是鬼物作祟,而且道行高深,直接坏了飞鹰堡的风水根本。
年轻道人自知斤两,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的山上人,跟随那个喜欢云游四方的师父,修习道法不过五年,只学到了一些望气、画符的皮毛功夫,而且他画的符箓,时灵时不灵,背着的那把铜钱剑,由七七四十九颗铜钱串成,至今还没有出手的机会,是不是真的能够镇煞斩邪,心里完全没谱。
年轻道人名叫黄尚,是个科举无望的士族子弟,练习道法将近五年,画符还是没能登堂入室,传授道法的师父又常年不在身边,黄尚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才凑出了那把前朝神册、元光、正德“三通宝”的铜钱剑,师父说过这三种通宝铜钱,九叠篆,蕴含的阳气最足。
至于黄尚所画之符,品秩不行,就只能靠数量来垫补。
让他这么个半吊子道士,对付飞鹰堡的凶煞恶鬼,实在是硬着头皮,只是与陶斜阳相交莫逆,义气使然,见陶斜阳铁了心要来此为民除害,总不能眼睁睁见着兄弟夭折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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